一片树叶坠落,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是大树开始腐朽的征兆。

任何事都有征兆,任何事都有翻盘的余地。可老天爷不让人翻盘。他将征兆显示的无比细微,细到无法察觉却真正存在,而事后人们会想起来,才会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提早发现。

三四年之后的杏桥村没有变化,依旧是黄土路外半里地才能看到柏油路的破败模样,这几年来我大伯倒是年年回来给祖宗上坟,可祖坟里永远没有方云讯的墓碑。

现在想起,我才发觉他们从没有问过爷爷葬在哪里又是怎样死的。也许是问过的,我随口胡诌个谎话他们也没有追究,爷爷对自己的三个儿子并没有多亲近,以至于三个儿子有时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个父亲这回事。

爷爷家的破木门,黄泥围墙不见了,院子里的树桩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砖水泥搭建而成的小院,从里到外装修一番,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爷爷那间屋子,甚至连我都没有进去过几次。

至于小叔为什么没有装修爷爷的屋子,想必是留以追思?或者嫌老人住过的地方晦气!

沧海桑田变,眨眼百事非。

当初这里有颗桃树。桃树下拴了一头能听懂人话的老牛,而今桃树没了,甚至连树桩也被挖走,老牛却变成了人,依然坐在当初的位置。只是屁股下多了一个小马扎。已上传

“爷爷成为这座小院的主人,院子里的桃树便是他的桃树,而他在心里又将自己与方家分的那么清楚,这桃树又怎会与方家有关系?”望着牛哥身后的空地,我苦笑连连:“钱兰兰将那颗桃树砍断就是砍去了爷爷的后半生,而爷爷没有心生警兆也没算到自己有此一劫,他甚至带着我们出去偷苹果,故意给钱兰兰创造机会。”

“所以才说人算不如天算,活人永远被玩弄在?掌之中。”

小叔将我们留在爷爷家变独自离去,而对门的金伯去金大柱家陪孙子,我们五个就坐在空旷的水泥院子里干瞪眼,冰锅冷灶的毫无生气,连带着心都有些萎靡不振起来。

“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咱们得找点事干。”快到杏桥村时陈春峰忽然问我小鬼子什么时候来,我眉头一挑,坦白说不知道,然后我们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小鬼子一定会去神仙窟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准备多久,如果那姑获鸟要吃够一百个人才能下到神仙窟地下,且有的等了,说不准他们还没准备好就被某个替天行道的道士给灭了,或者人家忽然不想去神仙窟了,我们等一辈子也没用。

我说去给陈春峰的庙里上两柱香,陈春峰却敬谢不敏,他说万一被某些存在发现,指不定大批阴差来捉逃犯,最后商量一番,还是去爷爷坟前扫扫墓。

春意正浓,在爷爷家就可以看到微微发绿的山脉格外喜人,而没了传说中的树猴子,从村口上山的路也能看到骑着摩托车忙碌的人,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进山有什么事,可总归多了几份人气。

五乘死,狐狸精离去,被浓郁绿色覆盖的山脉少了神秘,就连林间的凉意也不在让人感到胆寒,而许久未来,这里杂草丛生,若非有山女在,我甚至找不到爷爷的坟在哪里。

“表哥,当年我就是在这条小溪里遇见山女的,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山女死去的地方,如果你肯下水摸,说不定还能找到我埋在淤泥下的木龙。”

表哥似有似无的点点头,趁山女不在身边的机会小声说道:“所以你带她回来重温旧梦?妞妞刚生了孩子,还没睡醒你就带着她跑了!其实这才是我跟着你的原因。”

“小辰和海庭被日本人抓了,难道你要我等妞妞睡醒?”扔石子入水,看着打出来的水漂心里微微满意,我很认真的对表哥说:“你们这种卑微的凡人根本无法揣测我的想法,照你看来既然娶了妞妞是不是就该尽到丈夫的责任对她无微不至?”

“不是么?不管你听谁的话才娶她,也不管你为了哪个女人而娶她,既然娶了,就不能三心二意吧,你要是在外面玩玩表哥也不会管你,但你显然是玩真的!”

“然后呢?没断过指头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有多疼,哪怕我说的天花乱坠你也不会明白当年在这条溪水里发生了怎样的事,而那些事又对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我盯着表哥深邃的眸子问他:“如果嘉缘死了,你会自杀么?”

“当然不会,”表哥嗤之以鼻:“这不是古代,都是现代人了还玩什么殉情自杀那一套,你不要混淆视听,我就不信在这破村子里呆几年,你就变成古代人了,妞妞可是......”

不想再听他的长篇大论,我直接说:“但是嘉缘会。”

表哥身后的草丛里钻出两个小脑袋,滴溜溜转动的小眼睛无比鬼祟,可连着那细长的身子一起看就可爱至极,一看到这样一对小家伙,山女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后它俩迈着小爪子溜到山女脚下,像是松鼠那样人立而起,喳喳的叫了起来。

“这俩家伙还活着呢?”陈春峰也显得有些吃惊,而牛哥笑容满面的伸出一根手指,一只蛇獴便顺着手指爬到他的肩头,十分亲热的咬他耳朵。

当年爷爷准备收拾李冉时找到两只蛇獴来对付金悦湖河伯的柳仙,后来山女惨死,我伤心过头就忘记这俩,不过看上去他们在杏桥山过的还不错,膘肥体壮不说就连皮毛也更加亮了。

积年累月的动物很容易成精,这两只蛇獴虽然不能说话却可以简单理解人们意思,它们钻在山女怀里上蹿下跳的很是活泼,而听爷爷说,它们以前吃过五乘身上的蛇蛊,好像是蛇蛊的血比较神异,这才让它们始终没有老死,也算是飞来横福了。

蛇獴乱跑着与我们玩耍,接近表哥时,他却跳着脚后退:“方航快弄走它们,果子狸可是传染**的动物,以后你们离我远点。”

和我当初一样,表哥也认为这东西是果子狸。

终于看到那四座遥遥相对的坟,我心里却没有怀念故人的愁绪,本来也就没啥可怀念的,其中两个就在我身边,而五乘也活的很嚣张,至于说爷爷,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死了,偏偏至今都没有出现。

四座土丘,其中三座并排就好像爷爷带着小弟向五乘宣战,那半人高的土包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可里面躺着一具牛骨,一株枯死的青藤,一具人尸,对面那个更离谱,谁也不知道里面躺着啥。

自上次来已经过了近四年,爷爷的坟虽然不在山顶却也是被杂草密林阻挡的最深处,按说早该被野草淹没,可实际上异常整洁,没有一根野草不说,就连坟周的黄土碎石都匀匀的铺撒一层,好像专门有人精心照料。

难道是树猴子?应该不会,五乘说他被爷爷的师父打落山崖就是树猴子救命,看来是跟着去了外面。

不过五乘满嘴跑火车,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一个全身长毛近两米,既像猴子又像人生物怎么在都市厮混?住动物园么?

坟前不该这样整洁,可眼见的情况却让我们微微诧异,陈春峰和牛哥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便按住我不让上前,趴在草丛里打量四周的状况,可放眼望去都是翠绿一片,并没有人住在这里专职扫墓。

更不可能是山下人上来,一来没人会做这事,再一个他们也找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