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么?”

“谢谢,不会。”王礼盯着我的手,直到烟点燃后才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如果我会说也没必要烧掉了,对吧!”

王礼冲我挤眉弄眼:“毕竟是我将信给你送来的。总得有点知情权吧?”

我反问他:“你见过邮差看别人的信?”不等他回答。我拍着他的肩膀说:“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王礼显然对我没告诉他信上的内容而生了怨气,其实和他并没有关系,只是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秦朝人也不例外。

屋里,表哥正和另外两个面具人斗地主,这一次他大杀四方,山女捧着本小说好像看得津津有味,书间却夹了面小镜子,时常给表哥反射那两人的牌,见我进来便放下书。拉着手笑嘻嘻的说:“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小声告诉她:“爷爷给我送了一封信。”

“爷爷?”山女万分诧异,随即发自内心的欢喜。满脸笑容的叫道:“在哪里?我好想他呀。”

不止是她想,以往清幽的夜里我无数次梦到爷爷那张皱纹深邃的脸。他坐在当初门口的台阶上,肩膀上搭着一条看不出白色的毛巾,一口口嘬着烟锅子,慈爱的眼神透过冉冉青烟始终落在我身上,而我就在桃树下喋喋不休抱怨他总是瞒着我。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用想,哪怕欠了碗子村厉鬼的债,被金悦湖的河伯追杀,我依然可以无忧无虑的在村里和山上乱跑,纵然爷爷再老朽,却始终能扛起一片天。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和做不到的,一言不发,总是胜券在握。

直到爷爷走了,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蹿,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到压力,手握牛骨刀,服食木太岁,还得了五乘的佛经,博山观传承,以及陈春峰送的一本茅山术,可在被杀与杀人之间才真正体会到爷爷在前面保护我时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斗法。

即便那时候怀疑爷爷要让我和山女消失时我依然想他,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说出要杀我的话,再饶山女一命,我的死活真的无所谓,本来这条命就是爷爷给的,他拿回去也是应该。

而现在,爷爷回不来了。

山女拉着我进了里屋,详细询问那封信上的内容,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而夜空中猛地响起一声炸雷,随后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整片天地间都蔓延着一股萧索寂寥的感觉,月亮被乌云遮住,装修一新的小院陷入乌黑之中,而几年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他的屋外常亮这一盏昏黄的灯,哪怕天再黑,我趴在窗前也能看到他的屋门。

山女盘腿坐在**,双眼犹如外面的夜空一般落下伤心的雨,她喃喃的说:“爷爷真的回不来了?”

我麻木的点头,无比怅惘的望向窗外,哑着嗓子说:“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这是信中的第一句话,爷爷说他做了两世的恶人,已经到了阎王爷找他算账的日子,修了一辈子的道没将自己超脱,但万幸为后人谋到了好处,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想法太多了,一心妄想着修道有成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可修来修去却发现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老婆孩子,可孩子死了,老婆也被他杀了,余生能做的就是不让后人重走他的老路。(’小‘说’)”估边肠巴。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当年爷爷就是这样的想法,可活在那个年月的人不是想看就能看的,他就不是能看的人所以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让他心灰意冷,爷爷的人生便不再为了自己,而是想让子孙后代想看世界的时候可以随意去看,于是他选择了牺牲自己,让五乘的计划成功,无论我今生做什么事都不会再有报应一说。

山女泣不成声,几次想问我信中的内容可话一出口便接连喘气,我轻抚她的后背,自顾自将她该知道的说了:“信里除了那句诗还有另外一句,爷爷说你一定会伤心所以像当初那样给你出个题目,暗怜双绁郁金香,欲梦天涯思转长。这句诗与你有关,我不告诉你谜底,全凭你自己猜测了。”

山女只是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我幽幽叹息,黑暗的屋子里只有她接连喘息和啜泣的声音。

雨越来越大,山女哭累了,昏沉沉的靠在我身上睡着,我将她平放好盖上被子便去敲爷爷屋的门,陈春峰与牛哥始终没有出来,而门开后我便发现原因,他俩将桌椅柜子拆了个乱七八糟。

“你们在干什么?”

陈春峰的白发如鸟窝一般乱糟糟,拿着锤子砸爷爷床下地洞的石板,他头也不抬的说道:“找迅哥留下的线索,既然面具人说迅哥的尸体已经腐烂,我估计他应该还没活,可他再不活过来你就被五乘搞死了,迅哥不会看着你死,所以我和老牛觉得他一定留下了什么指示。”

陈春峰砸地板,牛哥开了门后又站在桌子上抠天花板,我没有进屋,而是椅在门框上有些疲惫的问道:“你们认为爷爷一定会活过来么?”

一块小石头从床下飞出砸在我的腿上,陈春峰暴躁的说:“这不是废话?五乘都没死他怎么会死?”

“这和五乘有什么关系?”

牛哥猛地跳起扒住房梁爬上去,一边摸索着一边说:“五乘能做到的事迅哥一样能做到,既然五乘死不了,迅哥更死不了。”

很没道理的理由,可无论五乘,陈春峰,牛哥还有我,都深信不疑了好几年。

既然烧了信,自然是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上面的内容,可我不想让爷爷死,我想将那信中证明爷爷活不过来的话告诉他们,好让陈春峰和牛哥给我一个反驳的理由,但爷爷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这是他的遗愿。

紧紧闭住眼睛将眼泪堵住,我靠着门框坐在门板上,怔怔的盯着眼前的木门:“五乘没死是因为他不想死,可如果爷爷不想活,他又怎么会活过来呢?”

“不想活也是被你气的。”又是一颗小石头从床下飞出,这一次砸在我脑袋上。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让这两个老家伙的脑袋进了水,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居然还没意识到某些问题,依然固执的打洞和爬房梁。

这么多年没有爷爷在身边,我以为自己习惯了他的死,却没想到是相信他终会出现,而现在得知了真相,爷爷离去的悲恸在几年后从我心间爆发出来,就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那种无法自持的难过让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了,我便坐在门槛上将头埋进膝盖里沉沉的哭泣。

陈春峰的脑袋从床下探出来,牛哥也使个倒挂金钩吊在房梁上,他俩都被我的哭声惊呆,对视一眼后陈春峰茫然的问道:“这孩子咋了?”

牛哥若有所思:“年轻人比较脆弱,下雨天容易伤感,想当年我也心地纯洁,容易流泪的性情中人啊,若非遇见你们,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

陈春峰啐他一口,那唾沫如暗器似的打在房梁上发出啪的一声,随即对我说道:“小方航你为什么哭泣,让陈爷爷安慰安慰你。”

哭道神志不清的地步,我胡言乱语的说:“以前都是爷爷做饭,现在我饿了也没人管,心里不好受。”

陈春峰当即说道:“老牛做饭去。”

牛哥摸着脑袋,有些为难:“我也是吃迅哥做的饭,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咱们四个云游的时候都是迅哥操持口粮的,不行了,我有些难过,当年迅哥给方航做饭给我喂草,现在我也饿了却没人管,方航你等着,我这就下去陪你哭。”

“牛哥咱俩好可怜。”牛哥跳下来就坐在我旁边,虽然没掉眼泪确实长吁短叹,我猛然想到一件事,擦干眼泪问他:“对了,晚上在上山和他们打架时你想导电却一直没成功,难道刚才的闪电就是你招来的?这反应也太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