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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台,老鸨上去了,她笑容僵硬,说是花魁大赛继续,可客人们却没了兴致,低着头不知道商议什么,最后走出来一个穿着米色各自西装的男人,油头粉面却满脸正气,他径直来到我们桌前,拱拱手对台上说:“妈妈,清吟小班的三位姑娘风姿绝然,留在盈香楼里实在不妥,我和几位朋友商量了一下,想替她们赎身。()”

老鸨一愣,扭头看画堂春她们的脸色毫无波澜,又转过身说:“李先生,要是平时你提出这个要求,我巴不得她们有个好去处,可今晚有客人出钱要举办花魁大赛,你现在给她们赎身,实在是有些为难。”

李先生笑笑,对我们说:“三位面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我和几个朋友都是晋商富户,家里也算过得去,不知道三位出了多少钱,我们几个凑凑,两倍还给你们,如何?”

“不行。”爷爷干脆道。

李先生不为所动,执意说:“三位,出门靠朋友,这可是山西地界,当年慈禧太后给洋人赔款都要我们家里凑钱,这种势力,还是不要太得罪了吧?”

五乘嗑着瓜子,不在意道:“我们是徽州来的。”

李先生恍然大悟,摸着头笑道:“原来是盐贩子,怪不得这么粗鲁,还是那句话,这是山西,不是你们江南,我李道先愿意纳画堂春小姐为妾,只要她点头,今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想看花魁大赛还是再找别人吧,若是想要赔偿,咱们倒是可以聊聊。”他不等我们回答,对台上喊道:“画堂春,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熟悉的台词,原来民国人求婚也是这句话,不过他没拿玫瑰,也没单膝跪地,就不那么真诚了

与李先生同桌的几人都窃窃私语,他们说等画堂春赎了身,就是大家的玩物,虽然花费多些,却没了这么多麻烦。

我一听就火大,画堂春却盯着我慢慢点头,同意了李道先的请求,李道先倨傲一笑,要上去拉她下来,我急忙踢了爷爷一脚,爷爷拦住李道先,从小包袱里摸出一颗核桃大的珠子仍在台上。

珠子滴溜溜滚到老鸨脚下,我还以为是个玻璃弹,爷爷却更加倨傲的说:“鼍龙壳里取出来,你拿出比珠子值钱的东西,画堂春你领走,拿不出,花魁大赛继续。”

李道先脸色变了,眼角抽搐个不停,终究是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回去,干巴巴撂下一句话:“好自为之,怕你们走不出山西。”

嘿,真能吹牛逼,我们干嘛要出山西?

鼍龙壳里的珠子有一个别名,夜明珠,不过爷爷扔去的那颗是假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一颗假珠子,以后再说。()

老鸨捡起珠子亲了又亲,小心的塞进怀里,她没让大赛继续,而是高声说道:“这珠子实在值钱,我也清楚诸位大爷的来历,恐怕合起来也拿不出更值钱的了吧?不如这样,我这三个好女儿今夜都陪这位小少爷,毕竟珠子贵重,就算当年的张大帅也拿不出来。”

画堂春还是面无表情,我歪着脸冲她笑笑,她瞪了我一眼也就不再生气,那可是一颗夜明珠,就算我是败家子,能拿出来换她也算是下狠心了,她可能当我真是年少无知,出口冒犯,这才出重金讨她开心,可爷爷却冷笑着对老鸨说:“妈妈,你的这三位姑娘高傲的狠,我家少爷受用不起。”

老鸨小心问道:“那您是什么意思?”

“规矩不能破,既然没人能争过我家,今夜的头筹当然是我们拔了,不过这三位姑娘势必要分出一个高下,省的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还当自己是清白家的千金小姐,就按你最初说的办吧,让她们登台献艺,大家来选个花魁。”

我估计今夜过去,盈香楼再也不会招待我们了,老鸨没有二话,直接按爷爷的话吩咐,显然是想讨个安稳,赶紧送走我们这些惹人厌烦的恶客

清吟小班不论出身如何,起码都是有些技艺的,表演对她们来说并不陌生,我以为要一个个来,没想到三人都没下台,六个精悍的男人抬着一架很古典的钢琴过来,彩烛小声对我解释说,画堂春的琴声一绝,当年在北平的时候,虽然柳飘飘色艺双全,但结识权贵最多的还是画堂春。

画堂春挑衅的瞪了我一眼,就坐在凳子上按下琴键,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曲子,柳飘飘也扭动柔肢,妙曼的跳了起来,同样是不熟悉的舞蹈,没有火辣却很魅惑,没有狂野却很轻灵,将女人身体的魅力展现到极致。

瘦西施要唱歌,声音粉腻又旖旎,勾的人心火旺盛,却少了一分脱俗的境界,更多的还是肉欲,虽然每个男人的最终目的都是把她们按在**,但在上床之前,能表现出不同感觉的,才是最有魅力的那一个。

我没有心情欣赏表演,心里纠结的不是滋味,直到最后一声悠扬停止时才晃晃头,又看向画堂春。

那群男人此时才从痴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早有小丫头拿着纸笔让他们投票,选出心中最期盼的女人。

结果早已经注定了,在容貌差不多的情况下,男人会比什么?身材和气质,不用看也知道结果,柳飘飘第一。

不知道盈香楼以前有没有这样的活动,但得知结果的时候,瘦西施笑的很无力,这楼里有四十多人,选柳飘飘的二十二,选画堂春的二十,选瘦西施的只有三个——我,爷爷,五乘三个!纯粹是友情赞助。

当然,我是见她可怜,但这俩老东西却不是,五乘张嘴嘲讽道:“一群没眼光的蠢货,跳舞弹琴有什么用?到了**还是要看长相,我就觉得瘦西施很有味道,看看那张脸,凄苦的让大爷好痛快!”

老鸨不忍见瘦西施被羞辱,急忙走过来小声劝道:“你这死人,怎么一直欺负我的姑娘?”她对爷爷哀求:“老管家,大赛结束了,让她们陪你们休息吧。”

爷爷说:“不急,我家少爷说了,三位姑娘很高傲呐,三女侍一夫都不行,那就三男侍一女吧!”爷爷指着角落里的三个邋遢男人说:“少爷刚才说了,他觉得这三位先生品貌奇特,柳飘飘不是第一么?这次的机会就送给他们了,而我们三个,看看就好,不说话

!”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叫骂的,惋惜的,怒吼的,都冲着我们来,就连做惯生意的老鸨都隐含怒气,她也察觉到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

老鸨过来劝阻,好言说尽,爷爷和五乘就是不答应,还说既然做生意,就要有生意人的本分,别拿头牌说事,顶破天的牌也是窑姐,只听过客人挑女人,没听说窑姐挑客人的。

也有客人来相劝,可更多的只是冷眼旁观。

商人重利轻离别,他们平时早就仰慕清吟小班的姑娘,只是画堂春三人不屑与他们欢乐,此时见着我们给了难看,都拭目以待。

爷爷和五乘今晚将我卖了个干净,假模假样用目光征询我的意见,好像所有事都是我指使的,千百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趴在桌上根本不敢抬头,却可以察觉头顶被一个人狠狠盯着,不用说也知道,是画堂春。

青玉弯下腰,将脸对住我吐息如兰又带着哀求,柔声说:“小少爷,别这样好不好?我和彩烛陪你,不要钱,你想怎样都可以。”

我哪敢说话,正不知怎样回答,就听见青玉哎呦一声,抬头看,原来是五乘将她推到。

“够了。”我拍案而起,不过是抓鬼而已,用得着这样欺负人?我想扶起青玉,却被爷爷掐住肩膀,他说:“妈妈,比赛的奖品还没送呢。”爷爷打开布包,露出好几碟大钞:“这钱给柳飘飘。画堂春由我家少爷打赏,至于那个瘦西施,可惜了,让家奴送她手诗吧。”

画堂春就一直看着我,目光很平静,不起波澜,我看她的眼睛,忽然想到一个词,秋水。

黄叶飘在水面,波澜不起,水下淤泥茫茫,一片黯然伤。

瘦西施心情不好,本已转身要走,五乘却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姑娘别急,你也有奖品,大爷作一首词送你!”

沉吟一下,五乘运气诵道:“飘零落,假扮娇羞任人夺,任人夺,玉面红颜,哀也作乐。妾拟嫁与修正果,堂中年少又轻薄,又轻薄,情既萧索,不如不活。”

五乘一词道毕,大部分我听不懂,只是最后四字明白了,他在逼她死

画堂春披着那晚的红纱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你好狠的心。”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个不停,显然是怒到极点,不等我答话就转身离开,留下我欲哭无泪。

这他吗都是什么事啊,从今晚进了盈香楼,我就唱了一出戏,一句话都没多说,可这里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把我撕了。

没过一分钟,楼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呼:“西施姐姐自尽了。”一个小丫鬟冲出门来,吓得面如土色,她软倒在走廊,仍高喊着:“西施姐姐自尽了,她用剪刀插了自己的胸口,快来人呐。”

所有的人都动了,五乘和爷爷最快,两个老家伙健步如飞跑进楼里,撞开拦路的人,站在门口戒备的盯着房中,等我赶去的时候,门外已经围满了人,倒不是我速度慢,而是经过我的人都使绊子,不是踹一脚就是打一拳,能活着到达门口,只能说明我生命力旺盛。

瘦西施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躺在**,面色安详,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一把剪刀插在她的胸口,却没有一滴鲜血留下。

门外的人窃窃私语,询问着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不可思议的事,爷爷大步上前拔出剪刀,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又对着瘦西施捅了三下,依然没有鲜血。

所有人都愤怒了,无论是楼子的姑娘还是那些客人,义愤填膺的呼叫着向爷爷冲去,爷爷握着剪刀连挥,顿时划在三四个人身上,躲开他们的攻击后大喊:“看看,你们全都没有流血!”

那些人一愣,看着自己的伤口惊慌失措,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声如狮吼龙啸的声音传来,震得我双耳发聩:“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还不明白?你们早已死去,留下的不过是一身阴魂罢了,诸位施主不要执迷,快快醒来。”

五乘盘膝坐下,一手飞快的盘着念珠,嘴里急速诵经,那一字字佛经好像闪着精光从他口里飘出,浩浩荡荡的洒落在每个鬼身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楼里的男人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渐渐变成虚影,而那些女人们先是茫然,接着是惊悚,最后开始恐惧,她们瑟瑟发抖着聚在一起,用眼神向身边的人求助。

老鸨子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向五乘冲去,在他身上又打又挠,五乘不为所动,加快了念经声,那些女人的模样都发生变化,吹弹得破的肌肤一点点衰老,容光精致的脸庞慢慢枯萎,她们惊叫着相互打量,都被眼前的恐怖吓坏了,跌步后退,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

“臭和尚,不要念了,你不要念了。”老鸨的叫声越来越凄怆,她哭喊着:“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好心招待你,没想到你是条黑了心的恶狼,居然要逼死我的女儿们,快给我住口啊!”

姑娘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她们已经腐烂成一具白骨,就连身上光鲜的衣服也褴褛破旧,沾满了灰尘,彩烛青玉原本是两个靓丽的小丫头,此时却阴森恐怖,青玉说话,白骨骷髅嘴一张一合,无比的渗人,就连声音都不再动听,而是变得沙哑空洞:“妈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都死了么?”

老鸨不知如何回答,哇的一声嚎啕大哭,那些女人转向我,一双双闪着鬼火的眸子盯在我身上,彩烛向前两步,没了筋肉连接,白鬼哗啦啦掉在地上,只有一颗头颅还飘着,她问我:“小少爷,你看看我,我不是活人了么?”

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求助的看向爷爷,他将我护在身后,面色阴沉也显得很迷茫。

根据我们的猜测,这些鬼应该知道自己已死,怎么到了现在,她们却好像完全不知道?

吱呀一声,一扇门打开,画堂春出来了,她径直走到我们和骷髅中间,淡笑着说:“姐妹们,没有错,我们死了,民国十八年春天的那晚,就已经死了。”

柳飘飘也从另一间屋里出来,大部分姑娘都变了样,只有她和画堂春还有老鸨依旧未变,老的风韵犹存,少的容光不减。

还有一个没变的,就是躺在**的柳飘飘,可她的身体越来越虚无,有化成一道光影消失的趋势。

我想到了爷爷的一句话,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当时我还不明白,鬼又没有寿命怎么会死,现在知道了,鬼能自己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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