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步走过去,女人好像没有发现来了人,兀自地在那里悲悲切切地大哭。

“大嫂,孩子怎么了?”刘玉珑蹲下身问道。

女人不回答也不抬头,凌乱的头发将她的大半个脸都遮掩了起来,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刘玉珑和萧河,继续大哭。

“大嫂,你的孩子生病了?”刘玉珑继续问道,她从女人手中抱过孩子,蓝色襁褓中,一个才几月大的婴儿小脸红扑扑的,紧闭着双眼。

“你看看。”她把孩子抱给萧河看,“他的身体滚烫,脸上长了好多小脓疱。”

“是天花!”萧河仔细看了一眼,大惊道,“大嫂,你怎么不给孩子救治啊,孩子发着烧,非常危险!”

“没钱啊……”女人抽抽答答的哭着,“我只等孩子一死……我也就跟着去了……”

刘玉珑皱眉说道:“你怎么这么不负责?孩子病了你不但不治,还等着孩子死!有你这样做母亲的?”

“她也是无可奈何。”萧河小声对刘玉珑说道。然后又问,“大嫂,你怎么到了千佛山来?你是哪里的人?”

“我到千佛山求菩萨……听说,千佛山的菩萨非常灵验,求菩萨救救我的儿啊……”

“孩子病成这样,求菩萨是没有用的。跟我过河到千佛镇,我就是医生。”萧河说着,抱起孩子就到了乌篷船上。

“萧河,你等等。”刘玉珑跟上来,附耳对萧河说,“我觉得有诈。”

“为什么?”萧河不解的说,“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这个孩子明显得了天花。”

“孩子得病不假。但是你看那个女人,遮遮掩掩不让我们看她的真面目,哭得也假惺惺的,做母亲的不是这个样子,你看,你把孩子都抱走了,她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刘玉珑低声说,“完全不像是个做母亲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萧河看着慢慢靠近乌篷船的女人,也有些疑惑,但是孩子生病是真的,他不忍心不管,他低声说:“我先救这孩子。一个女人,我能应付过来,况且,她能把我怎么样?”

“那你当心!我上山去和大哥二哥商量事情,晚一点的时候我再去你的诊所,晚上可能还要对付吸血鬼。”刘玉珑挥挥手说,“我走了。”

“玉珑。”萧河叫住她,“节哀,遇到事情还有我,不要担心。”

刘玉珑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走过那个女人身边,那个女人低着头,好像一副胆怯的样子,不敢看刘玉珑。

突然,刘玉珑迅速出手,一拳打向女人的胸前,一只手锁向女人的喉咙!

“别以为我没认出你!”刘玉珑大叫一声!萧河连忙扔下船桨,跳下了船直奔过来。

那个女人有一瞬间的发愣。眼见刘玉珑的锁喉手已经近在眼前,她爆喝一声,身子一仰,将这一招躲了过去,并顺势一个后空翻,双腿直直地向刘玉珑袭来!

“果然有两下子!”刘玉珑骂道,“你个死女人,以为这样就瞒天过海了?”

“去死!”那个女人一甩满头凌乱的头发,露出犀利的眼神,她双脚落空,被刘玉珑挡下。突然,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刺得刘玉珑睁不开眼睛,眼看着利刃已经逼近了刘玉珑的双眼。

“啊……”一声惨叫后,女人软软的瘫倒在河岸上。萧河一手拿着枪,一手挡在刘玉珑的面前,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女人的手血流如注,萧河算是手下留情,只是打中了她的手臂,让她护痛扔下了匕首,免得伤害了刘玉珑。

“她一定和昨晚那个日本女人有关!”刘玉珑恶狠狠的说,“这个死女人,我假装试探她,想不到她果然会功夫,一招一式都想置人于死地,快说,你到底是谁,来千佛镇干什么?”

刘玉珑拿出枪,同萧河一起指着她。

“哼!”女人冷然地一笑,“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

“由不得你不说!”刘玉珑一枪打向女人的腿,血花飞溅,女人咬牙忍痛,眼睛里冒着火,恨不得将刘玉珑活吞下去。

“你们中国人,就喜欢乘人之危!有本事我和你一对一!”

“你果然是日本人!”刘玉珑用枪抵着女人的头,“还我五叔六叔的命来!”

“玉珑,等一等……”萧河的话才出口,就听到一声闷响,女人的头上绽放出一朵血花,她一头栽进沙石里。

“你太心急了!”萧河责怪道,“都没有问清楚来路……”

“这还用问?明显就是跟昨晚的日本女人是一伙的,五叔六叔的灵魂还没有上路,正好让她的鲜血来祭拜他们的亡灵。五叔,六叔,我替你们报仇了!”刘玉珑向着千佛山的方向,拱手一拜。

“杀了她,就断了线索了。我还指望从她身上问出一些事情来,现在好了,被你一枪给打死了。玉珑,你不是平时做事挺谨慎的吗?怎么突然就这么冲动?你应该能想到,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杀害五叔六叔的事情,这是一起对付千佛山的阴谋!”萧河激动的说,“千佛山不能像以前那样过下去了,要用脑子,以后做任何事情要经过大脑……”

“你说完了吗?”刘玉珑收起枪,踢了那个女人几脚,确定她已经死亡,她冷冷的说,“要用脑子?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你看你,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不和你讲理,你回去说给二当家,他也一定会说你冲动……”

“好了!就算是二哥说我,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怎么了?把你当千佛山的贵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千佛山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参议了?萧河,你是不是过了?热心过头了?”刘玉珑挖苦道,“我告诉你,千佛山就算是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也轮不到你说话。”

“你……”萧河语塞。刘玉珑的话,句句如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她把自己当什么了?那些欢声笑语都是假的?

他看着盛气凌人的刘玉珑,突然觉得她是那么陌生。

刘玉珑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河呆立在河岸上,暴晒在烈日下,他却感觉好像掉进了冰窖。

“你是不是过了?热心过头了?”的确,自己热心过头了。以为每一份付出都有收获,没想到自己在刘玉珑的眼里,却是一个小丑,自编自演着,还自顾地乐呵着,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甜蜜里。

我什么也不是。他黯然地想着,萧河,你太自作多情了。

乌篷船里,传来孩子弱弱的啼哭声。萧河一惊,方才记起放在船板上的孩子。他甩甩头,好像将刚才的不快甩在河滩上,他快步走过去,孩子在船板上挥舞着四肢,小脸涨得青紫,他挣脱了襁褓,暴露在船板上。

好险。差一点距离就会掉到水里了!

萧河拉开孩子的衣服,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的全身都是脓疱,已经到了“天花”的后期,他还没有治疗过这种病,相比“霍乱”,“天花”也曾被人们视为洪水猛兽。

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与惶恐。如果这个孩子确定是得了“天花”,他就不能带他回千佛镇,因为,这个病的传染性极强,万一传染给了千佛镇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岂不是雪上加霜?

另外,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路,他若是别的地方的人,毫无疑问,那个地方可能也爆发了“天花”,这个病一发作起来,不是个案,而是群发性。

“天花”,曾经在皇族里爆发过,连御医都无可奈何,历史上,因天花而死的,有董鄂妃,同治皇帝,顺治皇帝,连一统天下的皇帝都死于此疫,可见“天花”的治疗难度。

萧河犯了难。这个不明身份的孩子,身染重病,看起来治愈的希望并不大,非常渺小,而且这病传染,要是传染给了自己或者别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他又不忍心将他弃之不顾,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犹豫间,孩子的哭声小了。萧河的手上突然感觉一阵热乎乎的,他一看,小东西翘着“小麻雀”在尿尿呢!尿液撒在了自己的手上。

“你个小东西,我把你的小麻雀给割下来。”萧河气呼呼的说。

小孩哼哼了两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疲惫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萧河,嘴巴一裂,笑了。

同时,小家伙晃晃悠悠地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萧河的手,就往嘴里送。

萧河的心里一片柔软。这是一个暂时没人要的孩子,就像小时候的自己,主持将他从河岸上捡到山上,喂养成了如今的样子。他不禁为刚才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自责,怎么能抛弃他呢?

“走咧!”萧河胡乱地将小孩塞进襁褓,想想又不对,他将襁褓平铺在船舱里,将小孩放在上面。他想,刚才那个女人一定不是母亲,孩子都发高烧了,还里三层外三层地捂着。

“哦,哦……”小东西在船舱里滚来滚去,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感觉到船舱里凉爽舒适,嘴里不时的发出叫声。

“不要急,等我回了千佛镇,就给你吃药打针。”萧河一边摇船,一边回头逗乐,“我要将你藏起来,藏起来!”

萧河想,要救孩子,又不能将病毒带到千佛镇,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小孩放在船舱里,他来送药治疗,只要自己不被传染,就没有问题。

但是孩子的吃又成了问题,“真麻烦啊!不知道当年主持用什么东西把我养大的。”萧河自言自语道,“算了,给你熬粥吧。”

乌篷船很快到了千佛镇,萧河迫不及待地将船停在阴凉的芦苇丛中,几步跳下来,直奔自己的小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