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蓝朵发呆至午夜,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很明显的,岩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从此以后,他会像鬼魅一样跟着自己,阴魂不散,就像好多年前,她无论走到哪儿,岩玉都会像影子一样紧跟着,自己和寨子里的青年男子说了话,不久,那男子定会遭到不明不白的暴打。

所以,岩玉的爱扭曲让人窒息,乌蓝朵才选择了逃离。

风俊扬昏睡着,全然不知乌蓝朵与岩玉之间的对话,如果听到,不知道他会做何选择?

乌蓝朵为难了,救他,要是被岩玉发现了两人的亲密举动,风俊扬难逃一死,不救他,她费尽心思地回来苗寨,不就想救他一命吗?

夜色深深,乌蓝朵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她轻轻握住风俊扬的手,悄声在他耳边落泪低语:“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蓝月亮客栈一片寂静,好像这个硕大的楼里,今夜只是入住了风俊扬和乌蓝朵两人。乌蓝朵顿悟,一切都是岩玉的安排。这洞房花烛,是岩玉安排给他和自己的,只是被三个大汉搅了局。

“岩玉,你何苦逼我!”乌蓝朵再度落泪,她低唤着风俊扬,想要离开这里,她知道,只要天一亮,小二发现了屋里的死人,怕是一辈子也洗不清杀人的罪名。

风俊扬没有回应,他在深夜犹如死人。乌蓝朵无奈地想要背起他,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到了乌蓝朵的房门口。

乌蓝朵大惊,若是推门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三个头被劈成两半的死人。

她全身冰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以前聪明机智的乌蓝朵,在经历的晚上的惊心动魄之后,心理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致。

若再有突变,恐怕她将濒临崩溃。

脚步声停止在门口,乌蓝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蓝!”

有人叫她的名字!只有苗寨里的人才叫她这个名字!

“阿蓝!”又是一声低呼。

“快出来,我是阿诗。”乌蓝朵听到这句话,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阿诗来了!这个在她人生中扮演着救世主活菩萨的女子,总是在她人生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她被阿爸大骂,阿诗会跳出来帮她,她在山上采集药材不够数量,阿诗会出来帮她,她逃婚那一次,是阿诗冒着生命危险,开着小渡船将她送出了苗寨……

她从小就将阿诗称为救世主,是她一个人独享的救世主,没想到这一次,自己面临绝境的时候,阿诗又来了!

她一步跳下床,**脚快步跑过去,踩在地上黏糊糊的血水上,她毫无惧色,激动地打开门,果然是阿诗!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头上胡乱地系着围巾,素面朝天,一脸的风尘,看起来,阿诗比两年前老了。尽管她也是一个没有婚嫁的女子。

“阿诗。”乌蓝朵只叫了这两个字,便一头栽进了阿诗的怀里,她的意志力在见到阿诗之后土崩瓦解,因为对阿诗的依赖,让她觉得见到了她,一切都不会考虑了。

“我在寨子里听到了岩玉找你的消息,就一路跟着岩玉,没想到,岩玉还对你下手……”阿诗责怪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的阿诗终会有一天帮不到你!”

乌蓝朵不说话,阿诗就算打她一顿,她也心甘情愿。

“走吧。再不走,蓝月亮的后半夜就是鬼的天下。”阿诗一本正经的说。

“你说什么?”乌蓝朵不相信阿诗的话。

“蓝月亮的前半夜,是江湖的天下,后半夜,是鬼的天下。阿蓝,苗寨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苗寨了,苗寨到处都是鬼,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鬼。”

阿诗看见乌蓝朵惊慌的样子,笑了笑说:“走吧。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让岩玉永远都找不到你。”

“可是……”乌蓝朵为难地指着屋里大**的风俊扬,“我还有一个朋友……”

“我知道,阿蓝,但是事到如今你还要管他?岩玉会害死他的,也会害死你的!”阿诗焦急地说,“岩玉神出鬼没,说不定就会在附近看着你,阿蓝,他是你朋友,你能带他到这里来,到苗寨的边境,他自生自灭吧。你也是身不由己。”

“不!”乌蓝朵突然间泪如雨下,“我做不到……”

“你还是那个慈悲心软的乌蓝朵吗?”阿诗惊讶地说,“你出去两年多,我曾经接到你的密信,你说你坚强多了,学的是雕塑,敢用真人做里料,塑造一个真正的雕塑出来……”

“阿诗!别乱说。”乌蓝朵惊恐地往里屋看了一眼,生怕被风俊扬听到,“阿诗,我不能不管他,因为……”

“因为你承诺了什么?”阿诗问道,“我们可以将柳婆婆的地址给他……”

“不,阿诗,我就告诉你吧。”乌蓝朵下了很大的决心,狠下心说,“因为,那是我,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笑话!阿蓝,你是不是受到了威胁?这个汉人是不是威逼你做什么?”阿诗惊讶不已,“我们的蓝凤凰怎么会有爱人?你不是在祖先的牌位前发誓,终身不嫁,一辈子都做苗寨的蓝凤凰?”

乌蓝朵语塞。她确实发过誓言。在她逃婚的时候,她与阿诗到祠堂里,对着祖先的牌位起誓:“乌蓝朵会带着无尚的荣誉回来的,她要一辈子做苗寨的蓝凤凰,一辈子不婚嫁!”

苗寨的蓝凤凰,相当于“圣女”,神圣而纯洁,永保处子之身,不容玷污,不然,就等于抹黑了这个寨子的名声,寨子里人人见而诛之。

所以,阿诗才答应送她出去。在阿诗的心里,乌蓝朵就是苗寨最美的蓝凤凰,阿诗从来没有走出苗寨,古老神秘的苗疆文化,是阿诗接触最多的东西。她希望乌蓝朵走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然后回来给古老落后的苗寨,注入新的血液。

她曾经对乌蓝朵说,我深爱你,爱你胜过一切。从小时候开始,你就是我心中最美丽的神,是苗寨最圣洁的蓝凤凰。

她小小年纪说出如此专业的话,只因为,她的世家所传,是苗寨最古老的文化,她们家族,每一代都会出一个通天地通神灵的“神婆”,她会为苗寨选出一代一代的“圣女”,将苗寨古老神秘的文化传承下去。

她心中的蓝凤凰,就是乌蓝朵。

“你爱的不是我,是你的传承。”乌蓝朵曾经这样回应她。

“我会让你发现我的爱。”阿诗固执地说,“男人如烂泥,女人似柔水,我才不去爱那些浑浊的不干不净的东西。”

……

“阿蓝,你,你竟然爱上了一个汉人!”阿诗低声咆哮。

“是的,阿诗。我爱上的时候,真想第一个和你分享,告诉你那种美妙的感受。爱一个人原来如此美好,如此美好……”乌蓝朵陶醉的说,“他可以让我忘记危险,我的生命在这里,他若要,就拿去……”

阿诗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乌蓝朵,她说:“你难道在岩玉那里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不是和岩玉一样的人。他心地善良,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医生。我找一个时间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的趣事……”

“好吧,阿蓝。希望你能逃过岩玉那一关。”阿诗暗淡地说,“我,我还是帮你。我带你去找柳婆婆。然后,生死由你,我不再会是你的救世主了。”

“阿诗!”

“因为,你的救世主,不,你的索命鬼出现了。‘我的命在这里,他若要,就拿去。’阿蓝,我发现你变得不可理喻!”

“别吵了。你若救我,就帮我将他抬出去。”

“我会帮你的。”阿诗的眼睛里闪着奇妙的东西。她冷然地说,“祝你好运,乌蓝朵。”

两个女人将风俊扬扶着走下楼梯,奇怪,蓝月亮客栈里闪着昏黄的灯光,除了他们三人,一个人影都没有。

长长的巷子里吹来一阵阵阴冷的风,呜呜作响。

“他们来了。”阿诗淡淡的说,“让路。”

“谁啊?”乌蓝朵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不敢张望,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前面叠影重重,好像有千万人涌了进来。

“鬼啊。”阿诗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他们在看着你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