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俊扬不忍再听下去,窄小的病房让悲伤的气氛占据着,他觉得多呆一分钟,都会透不过气来。

他走出去,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已近黄昏,医院的大楼被金黄的夕阳笼罩着,三三两两忙碌的医生在身边匆匆的走过去。

“今晚是最重要的一晚,她若挺过去倒好,要是坚持不住,你就会终身遗憾了……”凤舞来到了风俊扬的身后,“难道你还恨她吗?她确实做了许多不为人原谅的事,千佛镇上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一次的爆炸,都是她的过错……不过……”

“不过她也是逼不得已,不是吗?”风俊扬痛心的说道,“当一个人的内心被仇恨填满,他的一生就只为报仇而活,不顾其他。她负了天下人,那是因为有人负了她……凤舞,你没有去过金梅山庄,你没有见过那里惨败的景象,二十几年后的今天,那里都寸草不生,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你能这么想,就是理解她了。就算她是全天下的罪人,但是也是你的母亲,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些年她并没有让你同她一样生活在仇恨里,并没有将她的意愿强加给你……而是,让你生活在一个富足的家庭,享受着父母的爱,只是她不能给你,所以……请原谅她的身不由己吧……”凤舞情绪黯然的说,“只是,我们还不知道,阅兵大典上,她的仇人究竟是谁?”

“不会是欧阳司令吧?”

“绝对不是。欧阳是她的故人,你没有看出来两人很默契很有感觉吗?如果他是追月的仇人,依照追月的脾气,她早就爆发了,在见到欧阳的时候就已经下手了……”

“等她醒来,问问她就知道了。”

“所以,一定要让她醒来。”凤舞说着,走向医生办公室,“我去问问医生。”

没过几分钟,凤舞随着一个白大褂走过来,那个医生健步走过来,同风俊扬点头招呼:“跟我进来吧。”

“是你?谷大夫?你回来了?”风俊扬诧异的看着谷兵。

“医生的阵地就是手术台,我是不能离开医院的,我想好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没做坏事我就不怕鬼敲门。再说,现在全城都是伤员,我若此时置之不顾,还算人吗?”谷兵缓缓说道,“进去吧,我想和你探讨一下治疗方案。”

三人走进病房,萧河看见有大夫进来,抹着泪让开了位置。

“她全身深度烧伤,没有一处好皮肤,包括一整张脸,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我给做了手术,手术时间长,很艰难,就上了大剂量的麻醉药,到现在麻醉药的效果都没有过去,当然,麻醉药的效果过去以后,病人还是不能抵挡浑身的疼痛,到那时候,恐怕还得加镇定药……”

“有什么好药都给她用上吧。”萧河自己是医生,但是到了这时候,也没有了主意。

“我都已经尽全力了。”谷兵无奈的说,“你们也是医学出身,很多大道理不用我讲你们都知道的。能不能治好是一个问题,现在关键是,病人……”

“她怎么了?”

“她根本就不配合治疗,由心底地抵触治疗,好像,她已经放弃了。”谷兵说,“病人的意志力和生命力是最重要的,如果自己放弃,再好的药用上去,也是白搭……”

“你怎么能放弃呢?娘……”萧河瞬间就泪流满面,“你的两个儿子都来了,守在你身边,你不能放弃……”

“什么?你们……你们是她的儿子?”谷兵这一次可惊讶了。

“先不说这个,谷大夫,怎样才能让她度过今夜非常困难的日子?”风俊扬问道。

“今夜确实非常重要,一方面,麻醉药的药效过去,疼痛难忍,镇定剂也不能过量,过量了会刺激到心脏,万一造成心脏骤停……另一方面,她身上这么大的烧伤面积,一定会引发高烧,如果体温控制不住,引发其他病变……唉,总之,就算熬过了今夜,那也才算是一个苦难的开头。后面的治疗,会更加的艰险……每走一步,如履薄冰,这个过程很漫长,可能是一两年,可能更长……当然,一切都建立在她今夜能坚持过去的基础上。”

“那么长的时间?”萧河问道,“她将要在病**躺几年……”

“对,她将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别说了!这对于她这样爱美爱面子的人来说,无疑……无疑比死了还难受。”风俊扬沉思道,“她怎么能承受得住?”

“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风俊扬,看你们两兄弟的意思了。”

“不,我不放弃!”萧河坚定的说,“她不能下床,我侍候着,她不能吃饭,我喂!她面容变了,我家里就不放镜子……”

谷兵看着萧河,说道:“一切都是你们家属做定夺吧。”

“好,我们不放弃。”风俊扬道,“她这一生,颠沛流离,到如今都还没有完成她的愿望,还没有与她一生挚爱再相逢,萧河,你说的对,我们不放弃。等她好起来,我们为她完成心愿。”

“好!”萧河紧握着风俊扬的手,与他这位“兄弟”传递着坚强的力量。

“那么,我去配药了。”谷兵礼貌的说,“你们时刻注意病人的动静,千万不能让她抓身上的伤口……”

“谢谢谷大夫。”两人将谷兵送出去,各自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对了!”萧河突然跳起来,兴奋的说,“你还记得吗?千年灵药!金梅山庄地下城的千年灵药!只要有了它,我们娘就得救了!不是说但凡世间万物,只要有一息尚存,就能起死回生吗?风俊扬,你是金梅山庄的人,你快想办法打开地下城,找到那东西!”

“这是传说,你也信?”风俊扬说,“就算是找到了,此去金梅山庄,一来一回也要两三天,怎么过得了今夜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要是过了今夜,那灵药不就起作用了?风俊扬,求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萧河还有些动气,“这是你娘!生你的娘啊!没有她,哪里有你现在这么神龙活现的?”

“我急,我怎么不急?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今夜我们一起值守,到了天亮如果缓过来,你就去金梅山庄取药。”

“打开地下城的钥匙不在我这里!”风俊扬算是露了底,“我告诉你吧,地下城的钥匙就是金梅令,金梅令在哪儿你知道吗?”

“在哪儿?”

“在叶玄机那吸血鬼身上!”风俊扬说道,“与叶玄机斗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想拿到钥匙,必须得杀死他。你懂了吗?”

萧河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跌坐下来:“那不是没希望了?”

“你没听谷大夫的话了?他的意思是,她现在的状况,药物还能控制,但是她自己没有生命力,不想活,我们必须要唤起她的生念,让她有活着的念头,让她以后还有盼头,知道了吗?现在不是药的问题,这是军区医院,是全国数的着的医院,谷大夫的话,你真没有听进去。”

萧河懵懂的说:“我还是能懂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一个人。”

“是谁?我们能找到吗?”

“谢连翘。她的丈夫。”

“这么说就是我们的父亲?”萧河顿时来了精神。

“但是,她找了几十年没有找到,我们上哪儿去找?”风俊扬犯了难,“我倒是和他长的相似……”

“你可以假扮啊!”

“人可以假扮,但是他们之间的感觉能扮出来吗?”风俊扬说,“弄巧成拙不说,刺激了她,后果更严重。”

正说着,凤舞火急火燎的走进来,说道:“明珠是怎么了?你们谁惹她了?”

“这谁还顾得上招惹她啊?”

“那就怪了。她火急火燎的冲出去了,好像遇到了什么情况。话也不留一句就跑了。”凤舞说,“我看这些人都病了……”

“她独来独往惯了,别上心,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风俊扬安慰道,起身走到追月的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往追月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他看见追月脸部的绷带湿了一片。

是眼睛的位置。他心里顿时一片翻腾,追月清醒着,她醒来了,强忍着剧痛,听见了他们的说话。

他俯身在她的耳畔,低声道:“你醒来了……痛吗?”

萧河一听,跳将过来,抓起追月的手:“娘,你醒了?”

两人期盼的眼神看着这个缠得像粽子一样的人,但是半晌,她都没有反应。

“去叫谷大夫。”萧河说。

“不,萧河,你没看出来吗?她其实并没有醒来,只是,潜意识里,听到了我们的说话。这样也好,至少能听见,你记住了,不要说丧气话,一切都听我的。”风俊扬低声道。

“好,我听你的。”

“那你出去,将这些东西贴到各要道处。”风俊扬从身上拿出几幅小画,交给萧河。

“这是什么?”

“这是她和她的弟子们的暗号,现在需要她的一帮弟子来帮忙了,她们伴她半生,更懂得她的喜好,你贴出去,她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另外,医院的后面有一丛紫竹,你折一些回来。”

萧河会意,快速的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