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临窗而坐的风俊扬让店老板续了几次酒,添了几个菜,终于等来了太阳下山的时刻。

他在喝酒吃饭的时候,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势,此处如蝴蝶先生所讲,是一个岔道口,中间是一条大道,两边是只能容马车同行的小道。但是如果选择从大道逃脱,却会走进一个死胡同,是一条死路。两边的小道,右边的通往车站,左边的通往闹市。

偏僻的小店自风俊扬进来之后,再没有别的客人到来,而风俊扬一个下午的消费足以让老板笑开怀了,于是干脆两口子坐在店门口,天南海北家长里短的聊天。夜幕将要降临的时候,老板起身去关闭后门收拾打烊,而老板娘扭着水蛇腰准备上楼询问风俊扬还要什么。

走到楼梯的一半,老板娘一声惊呼道:“哎哟,这刚要打烊关门,还有客人上门来了。哎哟,稀客,稀客!里面请,里面请啊。”

风俊扬听老板娘这么一吆喝,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那个被自己等待了一下午的人,来了!

他稍稍探出头去,看见小店门口立着一个人。他披着长长的紫色披风,头上戴着黑色的宽沿帽子,乍一看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只是他肩上没有背着三尺剑罢了。

“大侠,里面请!里面请!”老板听见老板娘的尖叫出来,用颜色喝退大呼小叫好像几辈子没坐过生意的老板娘,自己出来迎客。

风俊扬不禁暗笑,老板真会做生意,称呼人家为“大侠”。

那紫衣人不说话,径直走了进去,却不去坐老板为他准备的桌椅,直接上了二楼。

“大侠,大侠……”老板惊恐的一路追随。

“这是我的客人。”风俊扬朗声道,“老板,你关门打烊,今天晚上我包了这个店。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的帮忙,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就会叫你。”

“原来是你约的客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板说着,知趣的关了门,只听叮咚一声,从二楼滚下一大锭银子,老板欣喜若狂,乐颠颠的关了店里的灯,与老板娘到了后堂,紧紧的关了门不再出来。

那紫衣人到了风俊扬所在房间的门口,踌躇了一番,没进去也没有退后。

“队长,你来了。”风俊扬先开了口,“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那紫衣人还是没有进来,而是警觉的看了看四周。

“队长,弟兄们都在右边的路上等着,今晚就坐回紫阳城的火车。”风俊扬见那人不放心,耐心的说道,“兄弟们都理解你,老四老六那么做,都是为了让你有机会留在任放那里,因为他们也发现了吸血鬼的踪迹。所以,兄弟们才出了一个下下策……”

“队长,大家下山后,都在等着你。你就消消气,老四老六是有不对,所以都不好意思来见你,但是他们也来接你了……”

“别说了。兄弟们的心意我都懂。不然我是不会来见你们的。”紫衣人走了进来,叹了一口气道,“大家都是好兄弟,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难道会不明白?”

“明白就好!我真的很高兴。来,坐下来,我们喝一杯。”风俊扬高兴的说着,然后挪开凳子。

那人坐了下来,缓缓的摘下了帽子,昏暗的灯光下,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龙之队的队长龙飞!

“龙飞!”风俊扬激动不已,“终于又见到你了!”

龙飞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说道:“你们大家都好吧?”

“大家都很好,下山后兄弟们也没有受到追杀,一切都风平浪静,大家都担心着你的安危,任放没有对你怎么样吧?”风俊扬说着,将一杯酒交给了龙飞。

“他能对我怎样?”龙飞满饮了一杯酒,愤愤道,“我光明正大的道路不走,却偏偏要走他的暗道?”

风俊扬笑道:“对,那岂不是弃明投暗了?来,给你压压惊,再喝一杯。”

“我吃一点东西,我们立刻就走。”龙飞道,“不能喝酒,贪杯误事。”

“没关系,各个路口都有我们的人把守着,这里是安全的。”风俊扬道,“队长你慢慢吃喝,这些人你受惊了。”

他看着龙飞,此刻他果真在狼吞虎咽,风俊扬心里一片凄凉,这个龙飞,怎么不同往日的龙飞?

他说话变了,走路的姿势变了,做事的风格变了。

如是平时,他一定会当机立断的去与兄弟们会和,远离万户城回到紫阳去,他不是不知道,到这个时候,他们的危险还没有解除。

而此时他却在这里大吃大喝……

一阵风卷残云后,龙飞打着饱嗝,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的说道:“我们走吧。”

“请吧,队长。”风俊扬站起身,龙飞也站了起来。但是接着,他的身子晃了几晃,又跌坐了下去。

“我这是怎么了?”龙飞扶着头说道,“我是不是喝醉了……”

“队长,你没有喝醉。”风俊扬突然说道,“你只是中了迷药而已。”

“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龙飞强撑起来,却实在撑不住,又趴在了桌子上,他满腔怒火,伸手就要去拔枪,不料一双手接着也绵软无力。

“你……要……干什么?”龙飞气得眼睛通红。

“很简单,我要……你的命。”风俊扬狠狠的说道。

“你这……这是为何……”龙飞说,“我……我是你们的队长……你,你竟敢……竟敢杀我……”

“要杀的就是你……等你很久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风俊扬笑道,“还有什么话要留下?”

“你……”龙飞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上路吧,队长。”风俊扬说着,不管龙飞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叫吼声,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手起刀落,刺向龙飞的心窝。

毫无声息的,他的双手做了一番挣扎,却是无力,弄翻了桌子上的一个盘盏,掉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风俊扬确定他死了之后,才大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完成了蝴蝶先生给他的第一个任务,虽然没有经过什么波折,没有惊动人,自己也没有受伤,但是,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负罪感。

恐慌来自于,他终于踏出了第一步,正如蝴蝶先生所说的,这是一条不归路,杀了龙飞,他将为世人唾弃,被所有的朋友抛弃。他将得罪整个龙之队的人,得罪义妹凤舞,好朋友马奔……他将永远不敢回紫阳城。

负罪感来自于他作为一个医者的身份,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刚才他却把一把刀插进了一个人的心脏,而且是用迷魂药将别人麻翻再下手,这是多么卑劣的方式!

尽管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但是谁又会信任他?

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蝴蝶先生。但是,蝴蝶先生也身陷囹圄,能不能脱身还是未知数……

气绝身亡的龙飞躺在桌子上,不远处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那是龙之队的人要来了!

他赶紧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非常熟练的将龙飞的头割了下来……

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身体,他再将龙飞的随身之物放在显眼的位置,他的枪,他的弹夹,佩饰……只要是龙之队的人,就一定能认出这些东西是属于龙飞的。

收拾完毕,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布包下了楼。内堂里的老板两口子早就已经酣睡,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一股凉风灌了进来,让他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出了门,他没有走去车站的道路,而是转向去闹市的道路,在这条路上,有蝴蝶先生安排的人在等着他。

他离开不过几分钟,两辆汽车停在了小店的门口,对着黑漆漆的小店一阵猛按喇叭。

片刻,衣衫不整的老板跑了出来,一见到两辆汽车,嘴里嘟囔着:“今天真是见鬼了!还是财神菩萨走错路了?怎么今天这么好的生意,深更半夜还有人摸上门来?”

一面说着,他跑向两辆汽车,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是要住店吗?”

“刚才有没有一个年轻人来过?”开车的人是马奔,他问道。

“有啊。”老板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马奔诧异的问,“什么样子的?”

“一个瘦高个子,头发有些长,穿一身体面的衣服……”老板回忆道,“另一个,就不同了。戴一个又黑又大的帽子,披着长长的披风,我还以为是一个大侠呢。”

“嘻嘻……那这个人就一定是哥哥了。”旁边的凤舞笑道,“那一身行头他与我在家打闹时最喜欢这样打扮。另一个可能是风俊扬……”

“他们在楼上喝酒呢……”老板指着还亮着灯的窗户道,“就是这一间房。”

“你怎么不早说!让你在这里废话!”凤舞抱怨着,跳下车,那老板赶紧掌灯。

凤舞和马奔上了楼,那老板突然对着地面看了几眼,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放在眼前,惊恐的叫道:“怎么这么多的血啊……”

他的惊恐声未落,楼上凤舞的尖叫声又起,那一声尖叫,刺破了漆黑的夜空。

“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