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乌云越积越多,天边不时的传来闷雷声,看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师父,要不我们回鬼村避避雨。”走出鬼村还没有两里路,风俊扬抬头看着天空,两片黑压压的乌云急速的靠近,合拢,一道闪电又将它们撕裂开来,他忧心忡忡的说,“这样要是走着走着被雷劈死……”

“胡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从来不会滥杀无辜,被劈死的都是冤孽深重的人。”叶玄机打断他的话。

“你不是说梅逸君是正人君子?乐善好施普度众生?他怎么就惨遭灭门,看来上天有时候也会打个盹认错人……”

“金梅山庄的大火不是天灾,是人祸。”叶玄机深沉的说,“这一次我们就去一探究竟……”

“事过二十年,就算纵火的人留下蛛丝马迹,也被无情的岁月冲刷的一干二净。”风俊扬不解的说,“这二十年你要是想查明真相,你早就该来了。为何今日才来……”

叶玄机沉默许久,才说:“那是因为,二十年间我以为梅家人已经没有人活在这个世上……我查明争相给谁看?”

“难道现在梅家有人还活着?笑话,梅揽月算人吗?”风俊扬觉得自己要生气了,他努力克制着,“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不是告诉我来灭梅揽月的灵魂吗?现在又改口说要给梅家查案了。”

“你别生气!梅家确实还有人活着,那个人就是你!”

“你又来了!就凭我身上的梅花胎记和这块破石头?你要是再说,这两样东西我都可以不要……”

“你就是除掉身上的胎记,扔掉这块石头,但是你的骨子里还是流着梅氏一族的鲜血,难道你不想将自己先辈的冤死查清楚吗?”叶玄机的语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第一,我是风问柏的儿子。第二,请你将第一条读一百次。”风俊扬气呼呼的说,“争论这个还有什么道理?梅家都死绝了,我是哪儿蹦出来的?你不要告诉我,私生子之类的话题,这个很乏味。”

“轰隆!”一声炸雷响在头上,将争论中的师徒二人吓得一震。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身上噼噼啪啪作响。

“别说了,师父。我与你争论就是大逆不道,雷公会劈死我的。前面多远才有人家?”

“不远,翻过这个山包,下面是一大片村庄。”叶玄机拉了拉帽檐,快步的走在前面,边走边说,“你快点跟上来,我带路。”

闷雷阵阵,天昏地暗,瓢泼的大雨瞬间下来了,两人再也没有刚才争论时的精神劲儿,一路猛跑,浑身泥水,狼狈不堪。风俊扬喘着粗气,大雨迷失了眼睛,他甩了一把雨水,气喘吁吁的说:“到了没有啊,我快要淋垮了!”

“到了!”叶玄机也是气喘连连。

头顶上的雨好像一下子就停了,风俊扬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自己已经站在一处房檐下,隔着房檐上的一片雨帘,他隐约看见这里房屋密集,是一处比较大的村庄。

“没走错!你看,村庄的右边都是桂花树,左边是梅花树,这个特点我记得。”叶玄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对风俊扬说,“快进来,生点火把衣服烘干。”

风俊扬紧随其后,看见这家的大门紧闭,诧异的问:“师父,这家没人在啊。你就进屋……”

“没事,这是守林子的人居住的,就像以前的小驿站,远行的人都可以歇脚,相当于免费的山间客栈,里面备了柴火,可能还有吃的东西。”

说着,他一把推开了木门。

木门闷响着打开了,掉落了叶玄机一身的灰尘,同时,一股铺天盖地的霉臭味冲了出来。

“哎呀,这么臭,多少年没人来了?”风俊扬一边用手扑打着蛛丝网,另一只紧紧捂住鼻子。

这间比较大的屋子里,到处都在漏雨,地上污水横流,而室内的摆设也寥寥无几,一张木桌子,四条长板凳,一张用木板拼起来的“床”,角落里有几个锈迹斑斑的铁片,可能在很多年前它们是一口锅。

“奇怪了,真的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叶玄机四处张望,不敢相信的说:“这里以前很热闹,到了八月桂花开放的时候,会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欣赏桂花,顺便带一些回去沏茶;梅花绽放的时候,也有人不畏严寒的前来赏花……这间屋子里还有专人供茶……”

风俊扬问道:“这里栽种这么多桂花和梅花做什么?”

“这里是梅家的花园……”

“梅家的花园?金梅山庄?”风俊扬诧异的问道,不是全部烧毁了吗?

“梅家的产业遍布各地,这里仅仅是二小姐追月的一处别院罢了。”叶玄机说,“追月喜欢桂花和梅花,于是梅逸君就送她一处庄园,专门种植桂花和梅花,调派几百的人手来帮忙,慢慢的,到这里养花看护的人都在这里安了家,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村子。到了花开的季节,追月才到这里来小住,而四面八方来赏花的富家公子,官宦子弟,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慕追月小姐的名而来。”

“哎,真是‘珍珠如土金如铁’啊!小姐的一个爱好都要动用几百人来伺候,有钱人家子女过一天日子都能让普通百姓过一辈子了。”风俊扬感叹着,“师父,我们再往前走,看看有没有人家。”

雷声越来越密集,雨越下越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激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天地间一片朦胧混沌。师徒二人沿着房檐,一路往前面的村落走去,奇怪的是这个村子也和进入鬼村的感觉一样,好像没有人烟。

每走过一家院落,风俊扬都会在门外拍打几下,叫几声,屋里却没有动静。这样挨家挨户的走了十几家,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这里难道又是一处无人村?

这里虽然没有鬼村的房屋那般枯朽,但是院落里长满了杂草,很多房顶上也长着草,房顶的枯枝败叶好像几年都不曾打扫过,村子里静的可怕,雨声和雷声更让这份安静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师父,你看!”风俊扬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桂花树下,零零落落的有十来个坟墓!有的坟墓前还有残破的花圈,白色的幡在暴风雨中凌乱地摇曳。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人住的地方必定就要有坟墓,生老病死,你还大惊小怪?”叶玄机嘲笑着说。

“不是,我是觉得……”

“别乱想!”叶玄机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在雨中又绕着村子走了一圈,风俊扬心中的疑惑变成了恐惧,这个村子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有的人家,门窗是紧闭的,但是大多数人家,门大敞着,或虚掩着,门前还有一些没有剥完的豆子,晾晒的衣服……各种迹象表明,这里,在不久前,或者几天前,都有人居住过。

但是现在他们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雨,不可能在外面做农活没有回来,就算是来不及跑回来,偌大的村子怎么连个看家的老人小孩都没有?

难道人家蒸发了?

“俊扬,我也觉得奇怪了。”叶玄机到处张望,“天色不早,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我们一路走过来,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碰到。”

“会不会搬迁到另外的地方?”风俊扬看了看,又摇摇头,“不可能,搬迁的话不可能不带走一些东西,你看这些门开着的人家,屋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师父,会不会,他们集体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哎,算了,俊扬,别想了,雨点小了,应该不会再下,我们快点走,赶到金梅山庄早点把事情办完。”

“然后呢?”风俊扬问。

“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安定的过下半辈子,你呢,可以自由自在的不再受我的约束……”

“真的?你不让我再跟着你到处走了?”他不敢相信。

“但是必须走完这一程。”叶玄机略略的伤感,“然后,你做什么,都可以。”

“好!”他欢呼起来。

“师父就那么令你讨厌?一说到分开你就这么高兴?你就不会掩饰一下,悄悄的高兴?”叶玄机装作很可怜的口气。

“师父!有人来了!”风俊扬惊喜的说,“你看,梅花树下。”

他松了一口气,自己刚才想多了。

叶玄机顺着风俊扬所指看过去,果然,在一排排梅花树下,慢慢走过来两个人,他们步履蹒跚,低着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滑倒。

是两位老人,风俊扬看见他们走路吃力,又没带雨具,冲出去想帮忙,不料自己却摔了个四脚朝天,浑身酸疼,等他在叶玄机的嘲笑中慢慢爬起来,两个老人已经到了跟前。

“你们……”老头子看见两个陌生人,好像看见鬼一样,惊慌不已。

“老头子,跟谁说话啊?”老太婆颤抖着声音,摸索着伸出双手,在眼前探来探去,“你是不是眼花了,又看见什么了?亏的我,眼睛看不见,整天不用见那些血淋淋的东西……”

“老伯,发生什么事了吗?”叶玄机问道。

老头子的声音沙哑无力,他问:“你们二位,是人还是鬼?是人来避雨的,就赶紧离开这里;是鬼来索命的,就把我们两个老东西都带走……不要留下一个,在世上孤苦无依……”

“老伯,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是人。”

师徒两人分别扶着一位老人,到院里不漏雨的地方,拿来两条板凳坐下。老头子摸索着风俊扬的手,稍微安心的说:“老太婆,热乎乎的,这是个人……”

“是人啊,是人就赶紧走……”老太婆眼神空洞,她朝着风俊扬坐的方向,如泣如诉的说,“走吧,再不走,你们也会化成一堆灰……”

风俊扬大惑不解:“化成一堆灰?怎么化成一堆灰?我们正冷的发抖,想烤火……”

“小伙子,老太婆老眼昏花耳朵也不灵,你不要和她说话。”老头子轻轻拍了拍风俊扬的手背,“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快走!”

“为什么啊?老伯!”叶玄机拉过老人的手,安慰着说,“有什么事慢慢说,我打听一下,你们这个村庄的人呢?怎么到处都没有人?”

“他们,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