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穆浩此刻的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胸襟前滚烫的茶水一滴一滴朝下流,满地的瓷器渣滓像前几日落在院子里的大雪。亮的刺眼。

“你不孝啊!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就是为了今日你反过来气死我啊!”柳姨娘拖着病气的身子,挣扎从床铺上坐起来,床头的茶杯被她给扔了出去,如今身旁身无一物,她睁大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吼出这几个字,强撑着靠在床栏上大口喘气。

“娘,你生下我就是为了看我受苦,看我甘居人下,日日看他人脸色过活吗?若这是你生下我的目的,那二十四年前我宁愿你一碗药打了我!也好过我痛苦或在世上这么多年。”张穆浩转过身子,背对着床榻上的人,口气既痛苦又硬冷。

“你!”只说出这一句话,柳姨娘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嘴。那一抹猩红便从手心染到帕子上。张穆浩听着背后人咳嗽的没完没了,不耐烦抬脚就要走出去。

柳姨娘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流着泪问道:“我就是这么让你嫌弃么?就连生下你都是一种错,从小你便和夫人格外的亲,我原以为那不过是你待在夫人身边久了,一时忘了我这个娘亲,我不计较你从不肯叫我一声娘,不计较你偷着我屋子里仅有的首饰拿出去变卖换的新奇的玩意儿红哄夫人开心,甚至从你那苦命的舅舅那里骗取活命的钱给嫡小姐买胭脂。我以为那不过是你小孩子心性,和夫人小姐关系好的缘故。今日我才明白,你是嫌弃我的,你从心里看不起我,这才恨我不能早死,赢得老爷半分怜惜为你谋个将来

。”

柳氏还要说话。张穆浩已经被说话的面红耳赤,底气不足,他不耐烦的打断道:“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你只当没生我这个儿子吧,总是从小我便不与你过,也没什么好不甘愿。没有得到哪来失去。”

柳氏看着自己亲生儿子冷漠背影,大声疾呼,“穆浩,穆浩,我是你的娘亲啊,你当真要将我逼上死路啊!可怜老爷不看我,夫人欺负我,就连下人都瞧不起我。难道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张穆浩被她这一番叫唤彻底激怒,连日来按压的火气在听到瞧不起,欺负几个字眼后爆发出来,他猛地转身气势汹汹走到柳氏窗前,恶狠狠的说:“你好歹也是半个官家小姐之后,你为我做了什么,你的软弱,无能,退让和死板将爹一步步推开,让后院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就连我这个儿子也要跟着你一起受他人的白眼和轻视!你如今跟我哭诉,我找谁哭诉去!八岁那年。你拿着祖母刚刚赏你的绸缎到外面换成钱塞给你败落的娘家人,事发之后你不仅没有一丝丝大家小姐的尊严,还跪在爹和祖母面前哭诉,你知道他人如何在背后说我!即使我养在嫡母面前又怎么样。因为有你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母,我被人无数次指着脊梁骨欺负!那些时候你做了什么?!如今你怪我偷了你弟弟的钱,那是我张府里的银子,什么时候他柳家人靠着我张府养了,那是我的钱,是爹的钱,我没有那样一无是处的舅舅!”

柳氏被儿子这样狰狞的样子吓得一动不动,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瞧着她,连捂着嘴的帕子都忘了拿下来。

“如今你苟活于世,不仅没有帮到我半分,还口口声声的责骂我,我若是知道投胎到你这样你个没用的人肚子里,我早该自我了断的好。如今我是这幅模样,拜官不成,就连仕途之路都无望,在府里腹背受敌,爹不疼娘不爱的,你做了什么,你们柳家人又做了什么?这个时候想到我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了,你可曾为我做过什么!难不成真要我去做臭老九,商人不成?我让你去求爹给我一条活路,你为何就是不肯!”这么一番质问将这么多年在府里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张穆浩觉得心里竟变态般的轻松了许多,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如枯槁的柳氏,再次转过身,冷冰冰的留下一句,“等你想清楚能为我这个亲生儿子做什么,再来要求我应该对你怎么样吧。”

说罢不再多看病榻上的人一眼,袖袍一挥走出凄凉荒芜的西苑。除夕将至,早有下人忙着打扫院落,到处都是整洁一新,唯独西苑破败的像是几十年没人住的烂窟窿,他眼神一狠,心里拿定了主意

明安璨冷眼看着面前面孔极为陌生的人,说:“这就是你们王府的待客之道?没想到三皇子竟是这样的人。”

那人明显不想三皇子被人这么想,有些恼火的解释,“我说过了,是我想要留下明小姐,和三皇子没有关系。”

“是吗?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留下我就非得留下不可吗?别说你是背着三皇子的,就是三皇子知道,我今日不愿意留下你也强留不了我。”她这是在虚张声势,明安璨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罗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若三皇子真的有所图谋,自己还是要另作打算的好,毕竟这种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

“那明小姐就请见谅了。我是个粗人,自然不如你那么伶牙俐齿,今日你留要留不留也得留!”说罢就要扬起手,不知是要将她劈晕还是凌空抱起来。

总之明安璨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的看着来人,大声喊道:“你要做什么?难不成在三皇子的府邸里还要公然绑了我不成,咱们玄国还有没有王法,皇上还管不管出入水火中的臣民!”

她这一番话声音说的极大,在原本就很安静的王府内格外的刺耳,再加上一旁正是通往外面的围墙,更有听墙根的人听的是一惊一愣,生生将眼前这个大汉给唬住了,明安璨瞅着前面还有几步就是大门口,甩开袖子一阵飞跑,刺骨的寒风吹打在脸上,热乎的呼吸还未喘出去就叫人一把抓住后衣领子生生给提起来。

她气愤至极,抬手就要从腰间将四皇子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拿出来,后面的人身形一晃,捏着她衣领的手一松,明安璨顺势回转身将匕首狠狠的刺向那人的胸口,没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有这样一招,大汉发怒,扬手就要朝她脖颈上劈下去。

“不可!”不知从从哪里又闪出一个人,一下子拦在明安璨的面前,将大汉的手给挡了回去。巨刚私血。

明安璨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那两人意见不合,竟交起手来,一招一式十分的凶猛。明安璨有心想要探寻这人到底是谁,可他从那两个字后就一直没在开口,瞧着他十分熟悉的背影,明安璨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那两人打得如火如荼,明安璨刚想乘机逃走,那人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个侧回身转到她面前,有礼貌的说:“明小姐是三皇子请来的客人,如今三皇子不在,还请明小姐在府中稍作休息,等到主人回来再辞行也是为客之道

。”

他拿她刚刚说过的话回敬她,到真的出乎明安璨的预料之外,这人虽不似已经消失不见的大汉那般蛮横无理,可话里话外也是不允许他出去的,可谓先礼后兵,这一招做的绝,明安璨根本就没有再强硬出去的理由。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人,在脑中细细将每一个打过照面的人回忆了一番,始终找不到头绪。

那人见明安璨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神有些躲避,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低下脸说:“明小姐在府里安心住下,您的妹妹还有九公主都在这里,无聊时可以找她们解解闷儿,这院子大,想去哪里都可以,等到三皇子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着人通知你。”仿佛真将她当客人相待似的,若是没有刚才那一番强硬的逼视,当真有人会信了他的话。

明安璨低下身子双手握着脚踝,侧对着面前人有些痛苦的说:“找下人来扶我吧。”

那人不明所以,看到她这幅模样,当真有些害怕,口气里带着关切,“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明安璨左手在袖口里磨蹭了许久,低着头闷闷的说:“刚刚将脚崴了,这会儿有点痛,你去叫个下人过来吧。”

那人还问,“要不要马上叫大夫过来瞧瞧,您这个样子三皇子也是不放心的。”

明安璨真佩服眼前人能将谎话说的这么顺溜,这些事情三皇子哪一样是不知道的,真是做戏做的太过入迷,还当他人全是傻子。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既然走不了了,总要做点事情才好。

想到这里,她终于抬起眼,神色不明说说:“你是不愿意找下人还是以为我在作假?你大可不必这样,直接说一句三皇子不放心,让你一直监视我的话就好了,我肯定不会有其他的要求。”

那人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站起来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等着,我立马吩咐丫鬟婆子过来。”

明安璨见他转身,急忙将左手从左边袖袍口袋拿出来,将手中细细的粉末腻子不动声色的沾染在他的两个后鞋底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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