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你在哪……”

一个显得很呆愣的声音让贡荪华溪一愣,立刻就跑了出去,叫道:“大哥!”

赵夫人心下一惊,儿子怎么会出来了呢?方才不是还在房间里玩耍呢?听到贡荪华溪的喊声,赵夫人也赶紧急急忙忙的走出去看。看

看到大儿子呆呆傻傻的坐在门口,赵夫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些苦涩,她的第一个儿子,剩下来竟然是个残障!

宜宣侯府的嫡长子是痴傻,这就是大周人众所周知的事情。宜宣侯也没打算隐瞒这件事,但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宜宣侯竟然是坚持把宜宣侯公子的位置传给这个痴傻的儿子。这个儿子也并不是唯一的嫡子,因为大家都知道,宜宣侯有平妻。另一位平妻也有一个儿子,但是却一定要那个痴傻的长子继承爵位。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赵夫人的雷霆手段让宜宣侯不得不如此,而另一位平妻,正是流郡王的母亲,早也被流郡王接出外府来住。说是说着流郡王尊敬母亲,可不就是说宜宣侯府对这一个平妻不好嘛!

赵夫人有口难辩,她倒是想对那个女人不好,但是宜宣侯爷倒是护着护着,她哪里有机会动手?更何况,那个老二(贡荪流)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名正言顺的带走了他娘,却害得自己落了个这样的名声!好在自己也是在贵妇们的交际圈子里颇有地位,不然的话,赵夫人的位置哪里坐得稳!

“娘,娘,娘来了!好玩好玩!”

贡荪淇看着赵夫人和贡荪华溪都出来了还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拍着手像个孩童一样开心的看着两人,一脸开心的笑意。

赵夫人一脸的着急,说道:“怎么出来了?娘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屋里的吗?”

赵夫人心疼儿子远远多过女儿,看到赵夫人对着贡荪淇这么亲昵的样子,贡荪华溪看在眼里却也不计较,并且她十分关心她这个痴傻的大哥。

“妹妹!妹妹!”贡荪淇看着贡荪华溪头上的簪子,玩心大起,就想要去扯下那华美的簪子。

贡荪华溪惊恐的往后一躲闪,她并不是怕贡荪淇,而是怕那簪子会伤到贡荪淇,她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赵夫人,赵夫人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的挡在贡荪华溪面前,笑呵呵的拉住贡荪淇说道:“不要不要,那东西会上了淇儿的。”

赵夫人软言细语的劝导,贡荪淇却还是不依不饶,俊美的容颜十分天真,看着贡荪华溪头上的簪子,薄唇一扁,看着就要哭了起来。

贡荪华溪心一软,自己拔了簪子递到了贡荪淇的手上,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哥哥小心,这东西锋利得很。”

赵夫人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小声地说道:“这是利器,怎么能给你哥哥呢?伤到他怎么办?”

贡荪华溪仿佛是自己刚刚没有看到赵夫人的神色一样,不咸不淡的说道:“这是我的哥哥,我难道会害了我的哥哥么?”

赵夫人诧异的看着贡荪华溪,贡荪华溪好像是没看到赵夫人的诧异一样,转过头来,看着赵夫人说道:“难道母亲以为我会害了哥哥么?”

赵夫人只是微微诧异的一瞬,毕竟也是在交际圈中混了许久的老手,怎么没有看到贡荪华溪的变化呢。心中满意的点头,她的女儿毕竟还是要有一些她的样子,否则的话,嫁过去了,怎么和那个慕沁安斗呢?

想到这里赵夫人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想想当年那个靖安王妃也只是个温婉的贵妇而已,竟然生得出慕沁安这样攻于心计的女儿,女儿不想母亲,倒是更加像那个琳琅老王妃一些。琳琅老王妃可是出了名的社交好手。

赵夫人在感叹慕沁安的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看着女儿如今的样子,想必也不打算这样坐以待毙了。这毕竟关系到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她若是不狠下心来的话,那么最后输的人,一定就是自家女儿。真真到了那个时候的话,谁都救不了她!

“啪!啪啪!”

赵夫人还在沉思,贡荪淇已经拿着那个簪子在手上玩,口中还乐个不停的在“啪”“啪啪”的说着,赵夫人都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也就随着他。

“母亲,带着哥哥回房吧。”贡荪华溪好生的哄了贡荪淇一会,贡荪淇玩腻了那簪子,又乖乖巧巧的把簪子还给贡荪华溪了,有些倦了,又扯着赵夫人的衣袖嚷嚷着让她带着自己回去休息。

赵夫人满脸的疼爱,伸手轻轻的戳了贡荪淇的脑门一下,疼爱的说道:“你啊!尽给娘添乱。”说着是责备的话,却没有一点责备的语气。

“娘,娘,娘……”贡荪淇抱着赵夫人的手臂撒娇,一脸的憨态,那姣好的容颜真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个痴傻儿。

“走吧。”

赵夫人说了一声,就带着贡荪淇和一大堆的丫鬟走了,贡荪华溪微微低着身子送了赵夫人出去,目光是不深不浅,真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意思来。

“桃玉。”贡荪华溪唤了一声。

桃玉从她身后出来,压低身子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姐。”

贡荪华溪仔细的打量着桃玉,看着桃玉日渐丰腴的身子,微微笑了笑:“桃玉,你跟在本小姐身边多久了?”

“十二年。”桃玉不敢迟疑,回答道。

“很好。”贡荪华溪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那你想必足够了解本小姐了。”

桃玉被贡荪华溪吓得有些害怕,赶紧跪下,说道:“奴婢不敢。”

贡荪华溪笑了笑,看不出什么意味,她低低的说道:“那就看好自己的本分了。本小姐以后还有很多用到你的地方。你知道,有些东西我得不到,我情愿毁掉!”

“是。”小丫头诚惶诚恐的点点头,然后在贡荪华溪的示意下,离开了院子。

贡荪华溪走回自己的房间,拿起那本医术,久久凝神,心中下了一股子狠心:云惊鸿!你敢在本小姐身上下蛊,未必这不能解蛊!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用蛊而已!”

贡荪华溪喃喃道,有一种拼尽疯狂的誓死不休。

养心殿

皇帝有些吃力的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的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仅仅只是一瞬而已,他挥退奴才们,就留下了苏传荣一个人。

“苏传荣,朕是不是要死了?”皇帝问的很是随意,但是苏传荣却听出来了个味道。

苏传荣摇头,严肃的说道:“皇上洪福齐天,怎么可能呢!”

皇帝倒是听出苏传荣的惊恐来,他笑着摇摇头:“朕开玩笑的。”

苏传荣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皇帝继续说道:“朕也确实没有多少时日了。朕的儿子们都需要一些助力,否则的话,他们争夺起皇位来的话,怎么会有能力呢?”

皇帝的话在苏传荣听到就是字字珠心,每一个让他觉得痛楚。皇帝是明君,哪怕以前做过一些错事,但是皇帝在朝政上,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这皇位,他坐得稳,也坐得久。可是王爷们却不让皇上省心。

皇帝的意思,苏传荣也很明显的领会到了。皇帝要给他们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增加一点点的阻力。苏传荣却觉得这一场夺位中,最最辛劳的反而是皇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这难道又不是一场异样的折磨么?就算皇帝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却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皇上,您的吩咐,传荣一定会帮您办好。”苏传荣深深的叩首:“请您万万撑住!”撑住,最起码是到了镇江王妃怀上了孩子,镇江王也有些牵绊啊!

皇帝看着苏传荣隐忍的表情,点点头,说道:“朕不会的。朕还有事没做好。”他愧对一个人,这一瞬,他特别想见到她。

“去请皇后来。”

皇帝有些压抑的声音让苏传荣明白他当下最最应该做的事。苏传荣立刻就离开了养心殿,前去寻了皇后来。皇后的寝宫距离皇帝的寝宫就是最近的。苏传荣自然也没有费了很多时间就让皇后来到了养心殿。

皇后依旧是一身九尾凤袍的宫装,端庄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发髻,严谨的模样。

皇帝叹了口气,对着皇后招了招手:“过来。”

“皇上……”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心中竟然一个慌张,他竟然真的病的这样重,她还以为这只是他用来迷惑王爷和太子的计谋,想不到真的病的这样重……

皇后的声音有些发颤,莲步轻移缓缓走过去,到龙床旁边缓缓蹲下,看着皇帝已经两鬓斑白的样子,有些不忍的说道:“皇上,您太累了。”

皇帝看着皇后眼眶中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握住皇后的手,他有些释然的笑了笑:“朕不累。婉心,我对不起你。”

皇后被皇帝握住的手狠狠一个颤抖,她的泪水到底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他跟她道歉,用的不是朕,是我。皇后心中伤痛,却不想说话。她的这几十年难道就是为了他的一个对不起么?他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这个对不起,能让她死去的儿子活过来么?!

皇帝看着皇后隐忍的表情,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可怕的想法萌芽,告诉她当年的真相,但是若是当年婉容死的真相告诉她,绝对会造成天下大乱的。皇帝压制着自己荒唐的想法,绝望的闭了闭眼,他还想弥补她一些什么,但是来不及了。这一辈子,他注定要欠着尉迟姐妹一生,那么下一世不要遇见他……

“婉心,若是还有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我。”一遇帝王,误终生……

皇后摇摇头,眼泪却已经是止住了,她笑,笑中带泪,凄美的笑:“不。我还要遇见你,这一生你欠我的,你还不清了,下一世,你就好好的偿还我。”

皇帝看着皇后执着的样子,陷入回忆,当年她要嫁给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执着的神色……

当年,他还仅仅只是一个皇子,身边已经有了婉容。正值花样的她一脸执着,无所畏惧的样子,说道:“我要嫁给你,这是我的决定,绝不后悔。”

如今,他是皇帝,欠了她的,已经数不清。伤了她的,也难以愈合。看到她如今依旧是这般执着的样子,皇帝竟然起了一丝玩心,他笑问道:“你嫁我,受了这么多委屈,你,可后悔?”

皇帝的话让皇后一愣,他竟然问她后不后悔?这是玩笑还是什么?在意她受了多少委屈?皇后惊讶之余,也明白皇帝就是在逗着她。

“不后悔。”皇后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就算知道皇帝一时间玩心乍起,她却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想说的话都说了。

“就算是如今我已经是化作黄土,我也不后悔。”她的声音仿佛穿过了多年的时光缓缓道来:“父亲看好你,知道你并非蛟蛇。我也知道,你心中只有姐姐。但是,我更清楚的知道,姐姐心善,你爱她,却不能护她周全。我爱你,我也爱姐姐。”

皇帝大惊,她竟然……

看到皇帝惊讶的表情,她笑,那笑意中已经是无所谓:“受委屈?那不是受委屈。”她心甘情愿为他做的事,不能叫做委屈。

“罢了,都过了。皇上,您要好起来。还等着您主持大局。”皇后话锋一转,又已经转到了如今最最要紧的事情上,皇帝身子真的不好,但现在绝对不能出事。

皇帝点点头:“朕自有办法。”沉思了一会,说道:“婉心,记下了。这是朕的吩咐。”

“是。”皇后低眉顺眼的应了。

“朕把琳琅王府的嫡女独孤雾赐婚给太子。定国公的嫡长女席鸢和左相的嫡长女杜如玉赐婚给老六,席鸢是正,杜如玉是侧。左相的嫡次女给老七做正妃。这一次秀女选秀全部都停下来,朕已经不想选了。皇后,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皇后点点头,转念一想,想到一个人,继而问道:“皇上,宜宣侯的嫡女如何?”

“贡荪家的那个?”皇帝努力回忆,但是发现在他脑海里还真是不多有那个孩子的记忆。但凡有,竟然也不是什么好的。

皇后点点头,贡荪华溪一心想着要嫁给御诸墨,但是御诸墨那孩子却在娶慕沁安之前就已经说了绝不纳妾,这孩子让人操心呢。

皇帝看着皇后的样子,她似乎很把贡荪华溪这个人放在心上呢。贡荪家的人,没几个简单的。就单说宜宣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不用操心了。”皇帝的神色冷了下来,有些嘲讽的说道:“这件事自然有人会去操心。贡荪家的人,这么多年来了,你还不知么?”

这话隐隐带了几分教训的味道,皇后自知失言,便闭口不说,继续等着皇帝的吩咐。

“一起把婚事办了,都在宫里弄。仔仔细细的弄了,母后那边也要通知到。”皇帝声音有些小声,但是皇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臣妾知道了。皇上放心吧。”皇后心中有些不安,但是现在本就是非常时期,她只能让自己的那些不安统统都去见鬼!

皇帝真的是乏困了,挥挥手,让皇后退下。皇后走出来的时候苏传荣就在门口候着。

“娘娘。”苏传荣叫住皇后。

皇后顿在原地,微微抬眸,笑道:“苏公公何事。”

“万望娘娘小心玉体,后宫之中当前您最重。”苏传荣的话,话里有话。

皇后一瞬就领会,点了点头:“苏公公好好照顾皇上,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是。娘娘放心,奴才把皇上的命看得比奴才的命重多了。”

苏传荣的话让皇后放下了一大半高高悬着的心,皇后又嘱咐了苏传荣几句这才缓缓离开。苏传荣低着头,恭送皇后离开,然后嘱咐了门口的侍卫几句便又走进了养心殿。苏传荣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闭目养神。

皇帝最近就是身子容易疲乏,然后又过度劳累,这一下子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这才一病不起。这就是劳碌,皇帝更多的是需要休息,进补反而是其次。

苏传荣走路的声音依旧放得很轻,但是皇帝警惕性太高还是醒了过来。皇帝抬眼看到苏传荣,看到苏传荣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笑说:“朕已经醒了,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苏传荣有些窘迫,皇帝就是喜欢这样捉弄别人,看人出丑。但又一顿,连江山,皇上都是如此。

“传荣啊,这天,怕是马上要变天了。”皇帝颇为感叹的说道。

苏传荣却不敢随意附和,皇帝的话素来都是话里有话,这一次更加明显的很,这不是摆明了下了一个套,让他钻进去呢嘛!

见苏传荣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皇帝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变了天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静谧的日子可过。”

“传荣,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