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慕嫣然的眼神有些躲闪,像是不敢去看宛贵妃,一边,却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分量并不重的小盒子。

触手清凉,摩挲着盒子,慕嫣然顿时觉得一颗心暖暖的,像是置身于五月里的树荫下一般,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嫣然姐姐,你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看完了自己的信,贺婉茹犹不满意,像是肚子饿了盯着小碟子里花样精美的糕点一般,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嫣然手里的盒子轻声问道。

“我……我回去再看。”

畏缩着将盒子塞入袖袋,慕嫣然声音低低的说着,可下一瞬,却顿时羞得抬不起头了,仿佛做了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事情一般。

将放在炕桌上的一张纸大方的推到慕嫣然面前,贺婉茹一脸顽皮的眨着眼睛说道:“嫣然姐姐,我们交换好不好?给你看六皇兄写给我的信,你也给我看看六皇兄送你的东西,好不好?”

看着满眼殷切的巴巴凝望着自己的贺婉茹,慕嫣然有些犹豫了。

想起自己与贺婉茹相识的这一年多,贺婉茹对自己的好,便连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有愧,想到她在旁人面前像个刁蛮骄纵的长公主,在自己面前却温顺乖巧的如同个小妹妹,想到她总是甜甜糯糯的唤着自己“嫣然姐姐”,想到她每每有了好东西都先拿给自己。慕嫣然抿了抿嘴,将锦盒从袖袋中掏出来,推到了贺婉茹面前。

见她一脸欢喜的将锦盒拿在手里作势要打开,一瞬间,慕嫣然紧张不已。觉得自己的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而那声音。似乎响彻内殿。

做了个假动作吓唬了慕嫣然一下,贺婉茹一脸俏皮的笑容,将锦盒递回到慕嫣然手里,一边打趣的看着宛贵妃说道:“娘娘,婉儿觉得,六皇兄定然只希望嫣然姐姐一个人瞧盒子里面的东西,您觉得呢?”

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宛贵妃肯定的夸奖着贺婉茹道:“婉儿果然聪慧,你六皇兄若知道你如此知晓他的心意。心里必是欢喜的。”

见这二人一来一往,每一句暗里却都是调侃自己的意思,慕嫣然扭着身子嗔声说道:“本以为今儿进宫能好好的和娘娘说说话儿呢。没想到你们合起来欺负我,我不依……”

耳边,传来了宛贵妃和贺婉茹开怀至极的清脆笑声,一瞬间。慕嫣然只觉得耳垂和脸颊都滚烫不已。

直到她们已平复了下来,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将那个手掌大小的小锦盒,重新塞入了袖袋,随即转过身去和她们说话了。

堪堪一个时辰过后,丹青从外殿进来,看了一眼慕嫣然,方对着宛贵妃回禀道:“主子,襄王妃和慕夫人,还有小郡主来了……”

点了点头,掀开锦被穿了鞋,宛贵妃一派雍容大方的走到正殿,门口,丹青已迎着襄王妃三人进来了,慕嫣然乖巧的跟在柳氏身后,等她们给宛贵妃见了礼,方扶着柳氏坐在了宛贵妃下首处的红木扶手椅中。

柳氏进宫的次数极少,这一年间,因为慕嫣然的缘故,偶尔也会来漪兰宫坐一会儿,那个传闻中清冷至极的宛贵妃,对她越来越亲热,柳氏直觉的认为,这是慕嫣然的缘故,所以此刻再见面,柳氏也不再客套,如同叙家常一般,和宛贵妃说起了话。

挥了挥手,示意慕嫣然三人自去内殿玩耍,宛贵妃亲热的和襄王妃以及柳氏聊起了方才收到贺启暄书信的事,不知提起了什么趣事,不一会儿,三个人便开心不已。

内殿里,贺琳蓉看着宛贵妃摆好的棋局发呆,慕嫣然便和她商议着一步步的走起棋来,而一旁,贺婉茹插科打诨的闹着,也另有一番趣意。

历来初二这日外命妇进宫谒见各宫主位,也只是个形式,想着难得合家团聚,宛贵妃也没留她们太久,赶在午时前,让人送她们出宫各自回府了。

内宫门处,贺婉茹撅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拉着慕嫣然的袖子,央着她去看庙会时给自己带些好玩的东西,趁着贺琳蓉不备,还踮起脚来凑在慕嫣然耳边低声嘱咐道:“嫣然姐姐,六皇兄送给你的礼物若是有趣,记得下次给我瞧瞧,要不然,我便把你和六皇兄的事告诉蓉姐姐……”

说罢,贺婉茹还示威一般的斜了慕嫣然一眼,让慕嫣然好笑不已的摇着头,下一瞬,又改为点头应允。

刚出了宫门,远远的,便看见慕容峻斜靠在慕府的马车边和管家闲聊着,一边还牵着那匹黑色的骏马,见柳氏一行人出来,慕容峻走到襄王妃面前,规矩的给岳母见了礼。

“你怎么来了?”

看到慕容峻,贺琳蓉顿时想到方才襄王妃一脸欣慰的盯着自己瞧的灼人目光,娇羞的看了一眼面前局促的那人,她轻声问道。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小盒子放在贺琳蓉手里,不自然的瞥了襄王妃一眼,慕容峻低声说道:“她们说,难受想吐的时候,吃颗酸梅便好了,我怕你坐在马车里难受,便送过来给你……这是八宝斋的蜜汁酸梅,我尝过了的,味道极好,我还买了好多种,回府你尝尝看,喜欢哪种,日后我便经常买给你吃。”

声音越来越低,慕容峻被襄王妃的目光盯着越发不自然起来。

真是个傻子,一盒蜜饯罢了,还巴巴的跑来宫门口等着。

埋怨的想着,贺琳蓉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开怀,手里的小盒子,也变得愈发灼热,蜜饯里的酸甜,像是顺着手心一直沁到了心里一般,透着一股熨帖。

“好了,既然峻儿来接你,那你们快回去吧,明儿早些过来。昨夜送口信来说你有了身孕,你父王欢喜的什么似的,大半夜的,急吼吼的唤了管家把库房里的人参燕窝全收罗起来,给你们送到状元府邸去了,一边又吩咐了王府的王厨子,你父王说,王厨子做的菜最合你的胃口,让他们一家人明儿都跟着你回去。”

眼前似是又出现了襄王兴奋的原地转圈挠着脑袋想一出是一出的模样,襄王妃一脸好笑,柔声叮嘱着慕容峻和贺琳蓉,她过去和柳氏打了招呼,径自坐了襄王府的马车,回王府去了。

马车里,看着揪着袖子一脸心不在焉的慕嫣然,贺琳蓉看了柳氏一眼,不解的问着慕嫣然:“嫣儿,你怎么了?”

被贺琳蓉的话语声惊到,慕嫣然猛的抬起头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车里,红着脸摇了摇头,她呢哝了句“没什么”,便又缩回到了马车角落里,直看得柳氏和贺琳蓉一脸的狐疑。

进了慕府,慕嫣然说要更衣,把柳氏和贺琳蓉送到柏松堂前的月亮门处,径自转身回了潇湘阁。

进了潇湘阁,将紫云和紫月赶出内屋,从袖袋里掏出那个锦盒放在妆台上,慕嫣然一瞬间竟觉得,心情从未有过的紧张。

打开小盖子,入目处,是雪白的素笺,慕嫣然轻轻拿出那几张薄纸,触手一动,素笺里,像是裹着什么东西。

犹疑着打开,慕嫣然顿时心内一惊,手里,竟是一颗暗黄色的尖牙,看起来,像是虎豹一类的。

抿嘴笑着,慕嫣然将那颗尖牙放在妆台上,展开信纸,径自看了起来。

写给宛贵妃的信里,一派云淡风轻,将简单有趣的事情无限夸大,将一应的艰苦绝口不提,贺启暄眼中的边关,像是平静的村庄一般,让人无限向往。

写给贺婉茹的信里,贺启暄却句句捉弄,一面督促着她好好学规矩,不可再任性的惹父皇母后生气,不可再刁蛮的欺负弟妹,一面,却又无赖的教她一些小花招去对付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一派兄妹和睦的景象。

与写给宛贵妃和贺婉茹的信不同,慕嫣然手中的信,却更贴近他的生活。

听他说寒冷的夜里听着荒岭里的野兽叫声又冷又饿的无法入眠,听他说边关将士生活艰苦每顿只能吃粗粮咸菜还不能吃饱,听他说去打探敌情时埋伏在漆黑冰冷的雪堆里湿冷难耐,听他说……

一封信看完,慕嫣然浑然不觉,泪水已打湿了手中的素笺,而心里,一记一记的刺痛。

像是丝毫不担心慕嫣然会耻笑他一般,贺启暄在信里说,有一日从城外回来,肚子饿的受不了,他和同伴还去山上挖地里的野薯烤来吃,贺启暄说,又烫又甜的野薯入口的那一瞬间,他竟觉得,胜过宫里十几年间享用过的珍馐美味。

洋洋洒洒的三页纸,贺启暄未说一句关怀的话,可看完信,慕嫣然抬眼看去,铜镜中的那个少女粉面含羞,眼中光芒闪烁,说不出的绮丽动人。

提到裹在素笺里的那颗尖牙,贺启暄在信末写道:在这里,只有勇士,才能有向心爱的女孩儿表白的机会,而争夺勇士,便看谁能猎到最多的狼。这是狼王的牙齿,慕嫣然,送给你。

他说,这是狼王的牙齿。

他说,慕嫣然,送给你。

轻柔的抓过那颗细长的尖牙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摩挲着,慕嫣然的心里,沁了糖汁一般的甜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