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报中说,八月二十六日,远东大将军一行已踏上返回都城的行程,如今算来,已经在路上一个月了,怕是再有十来天,贺启暄就能回来了,看到宛贵妃表面淡然实则翘首以盼的急切心情,慕嫣然抿嘴一笑,安慰的说道:“娘娘,近乡情怯,六皇子如今的心情,怕是和您一模一样呢。”

点头应着,宛贵妃自嘲的说道:“从前想着,孩子大了,总要放他出去闯闯,好让他知道天地之广阔。可真等他走了,又恨不得他从未走远,一直在自己身边,哪怕就是做个井底之蛙,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天空,也就罢了。哎,真是老了……”

放下手中的茶碗,贺婉茹喜滋滋的看着宛贵妃说道:“娘娘哪里就老了?你还要等着六皇兄娶妻生子,到时候你要抱着小皇孙给他讲故事的……”

说着,贺婉茹还转过脸冲慕嫣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惹得宛贵妃和慕嫣然都跟着笑了起来。

贺婉茹的亲事已经说定,这些日子,慕嫣然再打趣她,她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容易脸红了,反而每每振振有词的承认道:“对啊,我就是在想南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几番下来,慕嫣然也不得不感慨万分,反倒是贺婉茹不停的提起贺启暄,每每闹的慕嫣然一个大红脸。不过这也仅限于两人之间的悄悄话,好在外人面前贺婉茹都是一派长公主的端庄姿态,让慕嫣然暗自放下了心。

回到慕府,柏松堂正屋里,卓远之正陪着慕老太太说话,一旁,沈氏也不时的搭着腔,可无论对谁说话,卓远之始终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倒让慕老太太连连点头,眼中尽是慈爱温和。

这几个月。卓远之回来慕府的次数,倒是比从前频繁了许多。

自去年搬出慕府以后。他每月只回来三两次,大都是逗留在翠竹苑书房,跟慕昭扬请教学问,可这几个月间,每隔三五日他就会来。有时碰巧慕昭扬还未回府,他就来柏松堂陪慕老太太说话,既不失礼,也不过分亲热。私下里卓远之不在的时候,慕老太太在柳氏和几个姨娘面前,都是赞不绝口的褒扬。

从秋娘捎回来的口信中。并未发现卓远之有什么异动,所以,对他如此刻意的与慕府内眷交好,慕嫣然几番思及,却是仍然不得其解。只得不动声色的提高了警惕心。

进了正屋,慕嫣然给慕老太太见了礼,走到柳氏身旁坐下,乖巧的听着大人们说话。

慕老太太聊的兴起,不由的想起了从前听人讲过的一件趣事。便随意的说出了口,给众人逗个乐。

故事说的是一个猎户去山里打猎。一连几日都没什么收获,猎户想起农庄里老人们的笑言,说往往好的猎物都隐藏在山林深处,猎户只身一人,思虑了许久,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进入了林子的最深处。

半个月过去了,就当农庄里的人们都以为猎户已经丧身山林,连猎户的家里都已经要准备丧事的时候,猎户满载而归,眼花缭乱的各式猎物,光芒闪耀的金银珠宝……而这一切,旁人询问起来,猎户只说在山林深处挖到了宝藏,还遇到了狐仙,才保佑他平安归来。

眼红猎户的收获,农庄里大批的猎手和年轻人组成猎队,邀请猎户带他们再去山林深处寻宝,可猎户却说机会可遇不可求,而且他答应过狐仙再也不会去那里,那之后,猎队自去探寻,却再无收获。而那个猎户,自那以后不再打猎,靠着那次得到的金银做了生意,没几年便成了当地的富户。

慕老太太的故事讲完,屋子里的人都兴趣盎然的谈论了起来,慕容言和何氏直说神灵庇佑之下那个猎户才有此好运,是该知足常乐了,而刚从学堂里回来的慕容瑾,却说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去山里打猎,捉肥美的獐子回来给大家做菜,一时间,倒惹得众人一顿好笑。

及至到了卓远之,未及沉思,他朗声说道:“远之以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时候,山穷水尽之时,不如放手一搏,兴许会有意外之喜,就像那个猎户,往前一步,谁能预料到是灾祸还是惊喜?”

微一思忖,卓远之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众人纷纷点着头,而一旁,慕嫣然看了他一眼,却是对他所说的“放手一搏”,颇存了几分戒心。

一大家子人聊的热火朝天,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午膳的时辰,等慕昭扬回来,众人有说有笑的吃起了饭。

用罢午膳,卓远之跟着慕昭扬去了翠竹苑书房,而各个屋里的人,也径自回去歇着了。

歇了午觉起来,慕嫣然照旧到明徽园跟着柳氏看账本,不一会儿,沈氏带着慕依然来,请了柳氏示下,说要去宋府看慕敏然,柳氏应下,让赵妈妈去吩咐了管家给她们备车。

看着沈氏和慕依然远去的背影,慕嫣然有些不解的问道:“娘,潘家二房那位庶出少爷,不是父亲给三妹妹相中的嘛,如今落到四妹妹头上,父亲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以为然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撇了撇嘴说道:“三丫头是你父亲的女儿,四丫头就不是了?要我说,四丫头的性子,可比三丫头讨喜乖巧多了,嫁过去说不定还能过的好些。再说了,你父亲就是不高兴,又不是我挡着不让,是她们娘儿俩瞧不上呢。”

说着,柳氏看了一眼门外,仿佛沈氏和慕依然还在那里一般,眼中尽是不屑的冷淡。

这几日,潘家二房已送来了那位庶出少爷的庚帖,慕府将慕湘然的庚帖一并送去相看了,若是八字匹配,这门亲事,大概就要定下来了,只等着慕湘然及笄就嫁过去。

虽说还在相看,可只要不是命中带煞的大凶之象,这门婚事估计是要成了,是故这些日子秦姨娘逢人都是一脸的喜意,连带着慕湘然,也一副娇羞的模样,越发衬得慕依然脸色不善了。

马车到宋府偏门处停下,水墨已在那儿候着了,见了沈氏和慕依然,恭敬的笑着将两人迎到了风雅轩正屋。

烟雨已被抬成姨娘,如今宋府下人见了,均客气的唤一声“许姨娘”,而她生下的孩子则被起名为宋启坤,慕敏然每每想到这个名字是宋瑞和公爹当初取好为自己的孩儿准备的,却因为自己没有生出儿子便给了烟雨的孩子,她就止不住的心中犯怄。

不过,好在这孩子如今养在自己身边,想起每日烟雨都频繁的来给自己请安,只为能多看那孩子一眼,再想到烟雨那恋恋不舍的眼神,慕敏然又觉得有些解气了。

沈氏带着慕依然进屋的时候,慕敏然正抱着瞳姐儿哄她睡觉,而一旁的小木床里,坤哥儿刚刚睡醒,白胖红润的小脸蛋,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咬一口,乌溜溜乱转的眼眸,更是沁出水来一般心生柔软,慕依然欢喜的跟在乳母身后,趴在木床边逗弄着他玩闹起来。

将瞳姐儿递给水墨,慕敏然和沈氏坐在正屋的暖炕上说起了话。

提到慕依然的亲事,慕敏然眉头微蹙的看着沈氏问道:“娘,潘家的那门亲,我让夫君去打听了,潘家那位少爷虽说是庶出的,可学问性情都是极好的,妹妹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您怎么就拒了呢,如今平白让四丫头捡了便宜。”

提起此事,沈氏也不由的连连懊悔,可事已至此,等她想要反悔的时候,潘府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慕府有意和自家议亲的是四小姐,打听好了慕湘然的脾气秉性,潘府迅速的托人把那位少爷的庚帖送了来,如今,沈氏就是悔青了肠子也没用了。

暗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在内屋笑逐颜开的逗弄着坤哥儿玩的慕依然,沈氏有些自责的说道:“当初想着潘家长房那位少爷在都城里名声不大好,想着依儿嫁过去,在从前交好的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娘哪里顾得上去打听那位庶出少爷啊,谁知道,秦月茹那个贱人,就在一旁等着呢,如今,娘却是想悔也没有机会了。”

为难的咬着唇,慕敏然无奈的叹道:“妹妹马上就要及笄了,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可怎么是好啊?”

点头应着,沈氏有些犹豫的问道:“不是让姑爷帮着打听一下都城里身份匹配的贵门子弟吗?难道就没有合适的?”

摇了摇头,慕敏然感慨的答道:“夫君这些日子打听了都城里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子弟,可不是家中已有妻室,就是身份低微配不上妹妹的,好不容易有个差不多的,却要么公婆脾气不好要么兄弟妯娌众多,这样的人家,妹妹嫁过去岂不是更要受委屈了?如今女儿才真正知晓父亲和娘当日对女儿的疼惜了,婆婆虽不喜女儿,却并不曾过多苛责,夫君他……虽不如新婚时那般好,总体来说,却是和美团圆。可到了妹妹这儿,我却再也寻不到能有这样的,哎……”

满脸的慈母柔情,沈氏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其实,娘心里倒是有个人选,将来定是极有出息的,不过照眼前的情形来看,却有些配不上你妹妹,所以娘这些日子心里也极是矛盾……”

柳眉一挑,慕敏然诧异的说道:“娘说的是卓远之?”

神色一怔,沈氏缓缓的点了点头,一旁,慕敏然静静的思量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