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队伍返回大梁都城的时候,已是腊月二十八了,没日没夜的赶路,才终于赶在年前回到都城,慕嫣然只觉得骨架都要散了一般,浑身说不出的酸痛,这愈发让她无比的渴望能泡在热水里躺一个时辰。

远远的听见车夫说快进城门了,慕嫣然强撑着坐起身,将马车里自己的东西归置了一下,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下了。

满面狐疑,慕嫣然侧耳去听,便听见车外,贺启暄嘱咐了车夫去另一趟车,而他自己,则接过马鞭坐在了车门前,慕嫣然的心里,透出了一股微微的酸甜。

分开已有一个多月了,从前不见面的两年,却也从未像如今这般觉得难耐,慕嫣然低垂着头,抿嘴笑了起来。

穿过城门后,马车便慢了下来,渐渐的,像是脱离了回来时的队伍,慕嫣然从一侧的车帘朝外望去,才发现,一同从秦国回来的十几辆马车,已全然不见踪影了。

因着还要去宫里一趟,将贺婉茹的情形讲给皇后听,马车朝前驶去的方向,是皇宫,慕嫣然放下心来,将收起来藏在包袱里的一个小盒子取了出来。

盒子里是一对相思扣,跟着贺婉茹在秦国都城的铺子里逛时,看到这对澄蓝色的相思扣,慕嫣然的脑海里,不其然的,就出现了贺启暄的面孔,而一旁,贺婉茹看到后也是一脸的欢喜,叫来了铺子的老板,要了两对。

付钱的时候,慕嫣然却执意的拿过了自己的那个盒子,眼珠一转,贺婉茹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再强求,两人各自付完钱,拿着盒子欢天喜地的回了行宫。

此刻,想到那人就在身边,再打开盒子来看。慕嫣然却一时间觉得难以送出手了,脸颊边也愈发的滚烫起来。

恍惚间。马车停下了,慕嫣然慌乱的将小盒子放在袖袋里,抬起了头,车帘掀开,贺启暄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到宫门口了,该换车了,下来吧。”

似乎两人前一刻才分开一般,贺启暄的态度。亲昵而又随和,慕嫣然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验了慕嫣然的对牌。守在宫门口的侍卫放了行,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宫门,不一会儿,前方有软轿过来接了。

“我在毓秀宫外等你,你进去回话吧。”

穿过内宫门。贺启暄对软轿内的慕嫣然说完,调转方向去了漪兰宫。

贺婉茹远嫁,心中最难舍的,怕就是皇后了,此刻听慕嫣然说。司徒南将秦国王宫中贺婉茹的寝宫修葺的跟夕颜殿一模一样,皇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如今看来,已经有个好的开始了,但愿以后的一切都能顺风顺水,司徒南和贺婉茹两个人能够和美喜乐。

出了毓秀宫,慕嫣然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漪兰宫给宛贵妃打个招呼时,贺启暄从宫墙的一角闪身出来了,看了慕嫣然一眼,仿佛知晓她心内在想什么一般,贺启暄朗声说道:“改日进宫再给母妃请安吧,母妃说你奔波了这么久,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便是。”

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慕嫣然点了点头,跟在贺启暄身后,出了内宫门。

接慕嫣然出宫的软轿,停在内宫门处,抬轿子的几个奴才看到贺启暄,伶俐的俯身请了安,抬起空轿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了二人身后。

“秦国的饭菜,可还吃的习惯吗?”

随意的问着,看到慕嫣然满是倦意的脸庞,和微微泛着乌青的眼圈,贺启暄的眉毛,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点了点头,慕嫣然面带笑意的说道:“司徒南带我们去秦都最负盛名的菜馆吃饭了,我觉得跟大梁差不多,有几道菜,还颇是美味呢。宫里的御厨,手艺应该更好才是,所以,我想,婉儿应该能适应那里的生活。”

半晌,再没有声音,慕嫣然侧头去看,却见贺启暄面显犹疑,迟疑着问道:“那个,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原来,他竟还在郁结这个。

深呼了一口气,眼前弥漫开了一束白皙的淡淡雾气,贺启暄转过头看了看抬着软轿的那几个奴才,方低声说道:“前一次,都是我不好,可我心里,还一直当她是男子,所以也没顾虑那么多,倒是我思虑不周。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所以,你要是还生气,打我两下也好,别再闷在心里不理我了。”

说着,贺启暄小心翼翼的瞄了慕嫣然一眼。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慕嫣然强自撑住要弯起的唇角,摇了摇头。

再抬眼去看,贺启暄有些如释重负一般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都城里有什么趣事吗?”

长长的甬道,若是不说话,便有一丝尴尬的静谧,慕嫣然故作轻松的问道。

见慕嫣然主动和自己说话,贺启暄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欣喜。这一刻的他,有谁能想到,是那个战场上将敌人斩杀于身前也面不改色的将军?

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贺启暄一件件历数着说着,不一会儿,就逗得慕嫣然低头浅笑了。

出了宫门,慕嫣然坐上了马车,而贺启暄,如往日一般,响哨一吹,那匹白马悠哉悠哉的从甬道远处奔来,及至到了贺启暄身边,还讨好的蹭蹭他,等到如愿以偿的吃到糖块,就会得意的甩甩头,那模样,竟似真的通灵一般,让人忍不住要去多看几眼。

翻身上马,二人一个坐在车里,一个跟在车旁,虽再不能说话,可缠绕在两人之间的甜蜜,却是周遭的人能都感觉的到的。

下了马车,小安子如往日一般,麻利的给慕嫣然行了礼,掉转车头径自回宫了。

见他如此上道,贺启暄的眼中,尽是喜意,却让一旁的慕嫣然也更加红了脸。

“快进去吧,坐马车的滋味不好受,回去好好歇息几天,等除夕你进了宫。咱们再说话。”

安抚的拍了拍爱马的头,让它安稳下来。贺启暄走到慕嫣然身边柔声说着。

点头应着,慕嫣然的眼神,却愈发不自然起来,心里,更是思忖着该如何把袖袋里的小盒子给他。

“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俯下头来看着面色绯红的慕嫣然。贺启暄打趣的问道。

一瞬间,慕嫣然有些恼羞成怒了。

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慕嫣然从袖袋里掏出那个小锦盒,看也不看的塞给他。也不管他能否接得住,松开手转过身,迈进了慕府的大门。

一气呵成的动作。慌乱的脚步,等到贺启暄低下头对上掌心里的小锦盒时,才恍然间反应过来:原来,小女人是要送礼物给他啊。

寒冷的天气,浑身透着冰冷。即便是披着厚裘,一阵冷风吹过,也忍不住的要打个哆嗦,可打开盒子的那一瞬,贺启暄却觉得像是置身于温泉中一般。由内而外的暖和。

相思扣,寸寸相思紧相扣……

身上的欢喜瞬间迸发。让贺启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神气儿。

再抬眼去看,慕府大门内,早已看不见了慕嫣然的身影,贺启暄将小盒子收起来放入怀里,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的喜悦。

回到慕府,将自己在秦国采买的小礼物一一分发给众人,慕嫣然回潇湘阁梳洗沐浴了,懒洋洋的在浴桶里泡了一个多时辰,热水蒸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愈发光彩照人。

慕昭扬等人早在二十六那日就已经不用上朝了,而慕容峻和贺琳蓉,也带着轩哥儿搬回了慕府,柏松堂里,尽是小孩子哭笑嬉闹的声音,愈发显得热闹。

晚膳时,慕昭扬难得好心情的没有板着脸,陪着慕老太太说话的间隙,也态度和蔼的逗弄着几个小孙子,一大家人环绕在侧的天伦之乐,让众人都甘之如饴。

待到撤了膳桌,众人捧着热茶,环绕在慕老太太身边,有说有笑的聊起了即将要到的新年。

见妻妾环伺,气氛和乐,慕昭扬轻咳了一声扬声说道:“过了年,三个丫头的亲事,也要着手操办起来了,到时候日子隔得都不太远,府里又要热闹好些日子了。”

慕依然和卓远之,慕湘然和潘府二房的少爷,互换了庚帖,也相看了八字,都是大吉大利的天作之合,只要等慕嫣然的亲事有了着落,她们两个的大喜日子,也就快了,是故,众人都对除夕夜合家进宫赴宴,又多了几分期盼。

而听到慕昭扬的话,三个女孩儿们,不约而同的一脸羞涩,瑟缩在了各自亲娘的身后。

看到秦姨娘和慕湘然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喜悦,再回过头看到慕依然眼中的黯淡,沈氏的心里,从未有过的苦涩,可转瞬,她却安慰着自己,待到春闱过后,一切才有定数,如今看来还言之尚早。

“老爷,妾身听说,潘府二房那位少爷,是算在潘二夫人名下的,是吗?”

女儿的亲事有了着落,秦姨娘这些日子总是眉眼弯弯的透着一份开怀,尤其是这几日,从别家府里,又听说了这样的消息,秦姨娘有些喜出望外的同时,却有些不敢相信,此刻,见慕昭扬心情很好,她未及多想,便问了出来。

点了点头,慕昭扬看了秦姨娘一眼,打趣的说道:“你消息够灵通的。”

说着,看着身边俱是一脸好奇的众人,慕昭扬解释着说道:“二房那位潘大人,领着外差,与正房夫人,却是自幼青梅竹马的情分,潘二夫人身子不大好,所以如今当做嫡子的那位,也是姨娘生下的。跟湘儿议亲的那位潘二少爷,早前姨娘过世以后,潘大人便和夫人商议过,二少爷也记在潘二夫人名下,不过也只是合计过,却没上族谱。这不前些日子要跟咱们府上议亲,潘二夫人便和潘大人一合计,给那位少爷上了族谱。”

既如此,那位潘二少爷,便也算是嫡出了。

一时间,秦姨娘脸上,尽是惊喜,而沈氏的心中,咯噔一记脆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