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喷薄而出,贺启暄疾步走到慕嫣然身侧,俯身将她轻柔的抱起,迈到台阶上,把她放在了廊檐下的条椅上。

看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紫云,贺启暄沉声吩咐道:“照顾好王妃……”

说罢,贺启暄伸手摸了摸慕嫣然的脸颊,站直身子,大踏步迈进了正殿。

“启暄给太后请安,太后万安……”

俯身拜道,贺启暄给太后请了安,眼角处,却看到太后一脸震怒。

“哀家可受不得你这一拜,这甫一进了哀家的永寿宫,你就又打又杀的踹飞了一个奴才,莫不是心里对哀家有气,却撒在了奴才身上?”

寒烟骤起,太后看着跪在面前的贺启暄沉声问道。

按常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贺启暄却是要道上一句“启暄不敢”的,可是方才回到瑞安宫,听宫里的奴才说慕嫣然早起出去便未回来,贺启暄的心头就有些不妙,直觉的,便认为一定与太后有关。

未等派去漪兰宫的紫月回来回话,贺启暄便径直来了永寿宫,一进宫门,便看见慕嫣然和紫云径自跪在廊檐下,却不知晓已跪了多久,那一刻,贺启暄的心里,不由的就怒气丛生,脑中想都未想,看着站在宫门内的那两个小太监,下意识的便觉得他二人是要挡着不许慕嫣然二人跑出来的,震怒之下。贺启暄抬脚便招呼了上去。

此刻太后问起,贺启暄面色不变,却是出声问道:“孙儿愚钝,敢问太后,嫣然犯了何等过错,太后要罚她跪于院中?”

见太后不答话,贺启暄抬头望去,却见她正粗喘着气,一双眼眸中,更是泛出了狠戾的愤怒。

话语丝毫不见绵软。贺启暄继续问道:“嫣然若是有做错的地方,太后教导便是,她好歹也是宣王妃,便是不顾及父皇和母后,为着孙儿的颜面,太后也不该如此罚她,这般下去,嫣然在这宫里,可还有颜面?”

“你这是在质问哀家吗?跟着上书房的夫子们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你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先贤便是教你这般和长辈说话的?”

暴怒的气息。如同是从风箱中抽/拉出来的一般,太后的话语中,已不自禁的带出了几分从前的泼辣。

沉默不语,贺启暄只静静的看着太后,可那眼光,却冰冷如寒冬冷风,顿时,太后的心里,弥漫起了一股寒气。她仿若觉得,在贺启暄的眼中,自己是战场上站在他对立一面那即将没有生息的敌人。

仿佛给自己支撑的气力一般,太后紧紧的攥着手心里的佛珠,浑然不觉,那一颗颗圆润的檀木佛珠,已像是嵌进了自己的掌心一般,硌的手掌生疼。

祖孙二人眼神对峙。空气中,莫名的透着一份紧张的压迫感。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禀声:“宛贵妃娘娘到……”

听到那声音,太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齿的笑容,看向贺启暄时,言语也不似方才那么咄咄逼人了:“瞧。有人来给你撑腰了……”

安抚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慕嫣然,宛贵妃点了点头。迈进了内殿拜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似乎前十几年加起来,也没有近几个月见宛贵妃的次数多。如今,先恒王已不知投胎到了哪家,自己在铜镜中看过去,也苍老憔悴了几分,鬓间的白发,更是止都止不住的冒出来,而跪在面前的宛贵妃,却褪去了当年初见她时的青涩和稚嫩,如今通身只剩下了贵气逼人的灼灼光华。

只那么静静的看着,太后就觉得心里那些方才强自压下的怒气,又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出来。

沉默不语间,殿外,再次传来了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通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下,太后却是连冷笑也笑不出来了,看着门外那个一身明黄色朝服的高大身影,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

紧随其后的皇后,看着跪倒在廊道里的慕嫣然,顿下脚步柔声说道:“宣王妃起来吧,跟本宫一起进去吧,若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也便好了,犯不着惹的老人家动怒。”

是了,太后如今已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家了,这后/宫里的事,可都是皇后说了算。

如是想着,慕嫣然感激的冲皇后一笑,站起身跟在她身后进了永寿宫正殿。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俯身给太后行了礼,待她叫了起,站起身坐在了永成帝对面的扶手椅中,而慕嫣然,不动声色的行了礼,径自过去跪在了贺启暄身旁。

“素心平身吧……”

自己进来也有一会儿功夫了,可宛贵妃仍旧跪在太后面前,知晓太后是故意为难她,永成帝看了太后一眼,径自发了话。

眼中带着欣喜的光芒,这样的毫不遮掩,却像是在太后脸上扇了一记耳光,在太后不善的面色中,宛贵妃站起身,坐在了皇后下首处。

“哀家还觉得奇怪,怎么一大早起来永寿宫门前的树上有喜鹊渣渣叫呢,除了太子和太子妃,哀家这儿,宫里最有头有脸的主子,今儿倒是都来过一趟了。”

冷眼看着永成帝,太后扬声说着,说罢,眼神却像刀子一般的剜了慕嫣然一眼,可慕嫣然低垂着头,哪里看的到,是故,太后的脸色,愈发不善了。

懒得和太后寒暄,永成帝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开门见山的说道:“暄儿和宣王妃到底是小辈,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母后直接告诉皇后,皇后是他们的嫡母,自然会去管教他们,母后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计较,若是气病了,倒是他们的不是了。”

“哈哈……”

冷笑着,太后面色柔和的看向永成帝说道:“管教倒是谈不上,哀家也是宣王和宣王妃的祖母,哀家关心亲孙罢了,只不过。宣王妃的规矩,怕是没学好,尤其是于妇德之上。”

见座下几人均不接茬,太后自顾自的说道:“身为皇家的媳妇,端庄大方是必须的,宣王妃目无尊长,拂逆长辈不说,如今又多了善妒一条,你们说。哀家可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下去?”

永寿宫里发生的事,殿内几人。除了太后和慕嫣然知晓,其余诸人,此刻都是一头雾水,见太后说的如此有底气,皇后看了永成帝一眼,不禁正色说道:“宣王妃,太后毕竟是长辈,若真是犯了错,给太后磕头赔个罪吧。太后历来疼爱小辈,必不会生你的气便是了。”

皇后的一句话,既软化了太后话语中的严厉,又指点了慕嫣然,可太后听着,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时间,看向皇后的眼色中。也暗含了一丝警告。

而慕嫣然,仍旧跪的笔直,口中却恭声答道:“父皇、母后和母妃对儿媳的一片照拂之心,儿媳心中感念不尽,可若是重来一次,事情恐怕会依旧如此刻一般,儿媳心中并无愧意。”

当即。太后的脸上,已是青黑交加。

心中的不耐。一点点呈现在脸上,永成帝斜了苏掌事一眼沉声问道:“到底所为何事?”

屏气看了太后一眼。苏掌事俯身跪倒,口中恭谨的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也是一片体恤之心,想着焕王妃和宣王妃在宫中寂寥,所以各指了一位秀女到鸿宁宫和瑞安宫,焕王妃兴高采烈的谢过太后娘娘回去了,可宣王妃……”

顿下的半句话,苏掌事未说出口,而殿内的几人,却是一下子明白了。

永成帝脸色有些不好,却什么都没说,一旁,贺启暄却是大声说道:“太后的一片关怀之心,启暄感激不尽,可好男儿志在为国尽忠,何况启暄如今已有了王妃在身边,却是要辜负太后的心意了,还望太后莫要怪罪孙儿。”

“好,好,好……”

一连道了三个好,太后抬眼看着宛贵妃说道:“这便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哀家想怎样,何时轮到这些个晚辈一个两个的跳出来指责哀家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席话毕,宛贵妃却不似从前般赫然变脸了,唇边,竟是沁出了一抹浅笑,一时间,在这剑拔弩张的正殿里,竟显得绝美至极。

“为了达成自己心中所愿,能拼力一搏,能有这样的儿子,臣妾甚是欣慰。”

扬声说着,宛贵妃看向背对着自己跪着的那一对背影,心中,说不出的安慰。

“皇子侧妃一事,自有皇后打点,母后如今既已放权,便好生将养,只等着抱重孙尽享天伦便是。何况,焕王和宣王,都是新婚,嫡子未出生之前,侧妃到也不急吧?”

虽是问句,可永成帝说起来,却另是一番下结论的气势,顿时,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上首处的太后,永成帝话锋一转问道:“母后心中所想,莫非是庞府送上来的另一名秀女?”

见太后脸色微怔,知晓自己心中所想定然不差,永成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后一眼,方转过脸对仍旧跪着的贺启暄说道:“暄儿平身吧……”

“谢父皇。”

道了谢,贺启暄站起身,扶起了慕嫣然,再看向太后时,眼中已有一些不忿的警告。

太后受了儿子的气,如今又要受孙子的白眼,让她心中如何不气?

正待开口,一抬眼,却看见慕嫣然一脸苍白的晕了过去,而贺启暄已是慌忙的大声喊叫起来:“御医,快传御医,嫣儿,嫣儿……”

看着永寿宫里一阵忙乱,奴才们走动间竞相踩踏,乱成了一窝蜂,太后心中一阵气闷,只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