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都城而来,自大梁中部到东南,气候也跟着慢慢的热了起来,不知是已经到了六月里的缘故,还是郓州这里确实比都城要炎热几分。

摇着扇子,仍旧觉得扑面而来的风都是热风,慕嫣然让紫云浸湿了一条帕子,给珠儿擦拭着红通通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尘土气息,慕嫣然轻蹙了蹙眉,车外,传来了贺启暄策马而来的话语声:“再有两个时辰,便是郓州边界的驿馆了,到时候,咱们好好休整几日,换辆大些的马车,终归都是城里的道路,不会似这几日一般难走了。”

呼了口气,慕嫣然掀开车窗边的帘子,朝前方张望了几眼,冲贺启暄点了点头。

郓州在大梁的版块图上,位于大梁的东南角,再往东,是一片广阔的的海域,周遭的百姓多以打鱼为生。

郓州西邻宾州,正是焕王的藩地,可贺启暄和慕嫣然一路而来经过宾州,却也未过去盘旋,只从驿馆发了口信给焕王,直说先到郓州安顿下来,日后再走动。

就地势而言,庐王的永州稍显贫瘠,百姓多以种田为生,偶有种植药草的,却也少之又少。焕王所辖的宾州境内,除种田以外,因为是便利的交通要道,故而商业较其它地方相对发达些。而贺启暄的藩地郓州,偏西的几个城县,多种田经商,而越往东,则越少,东边的居民,靠海吃海,靠林吃林,打鱼捕猎,往其它地方供应海物的也多一些。

而贺启暄的藩王府,正在郓州府的中心处。名为云都的一个城镇。

在驿馆歇息了一晚上,贺启暄就稍事调整了一番,小贵子等几个奴才,带着任嬷嬷等人,坐着原有的几辆马车先往藩王府去了,贺启暄如平日一般骑马,而慕嫣然则和几个丫鬟一起,坐在了一辆租来的马车里。

马车很宽敞。六个人坐在里面。到也不显得狭窄,反而多了一份热闹。

进了城,马车便行的慢了,此时,那薄如蝉翼的车帘,终于有了它的妙处。

两边街道上的店铺人群。均清晰的映在了众人眼中,而车外的人,却看不清车内众人的面孔。倒也省了几分麻烦。

早前从山水杂谈,以及别人的听闻中便知,郓州是个风俗民情较都城开放的地方。此刻看来,大街上人流如注,而那些带着纱帽的女子,想来便是富贵人家府里的小姐们,成群结队的来逛集市的。

慕嫣然抬眼去瞧。便见紫月几人脸上隐有喜意,弯起嘴角,慕嫣然坐回来说道:“等整理妥当,日后一切安稳了,轮休的日子,你们愿意在府里,就在府里,愿意出府,便可去集市上走走,我也不拦着你们。只一条,一切小心谨慎,莫要招惹来祸端。”

见几人头如捣蒜的应着,慕嫣然仿佛觉得,连鼻尖的空气,都透着几分自由自在。

宽敞干净的马路,热情响亮的吆喝声,来往驻足的人群,一眼望去,倒是和都城里没什么两样,让人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儿,便是往后要一家和美终至老死的地方吗?

目光柔和的四处盘旋着,慕嫣然的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

贺启暄和慕嫣然此时所在的地方,毗邻云都,是一个叫做花县的地方,走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到偏僻的街角处,几人下了马车,抬眼处,正是一家客栈。

贺启暄已付了银子,租好了几个天字号的雅间,此时正是傍晚前人最多的时候,而慕嫣然几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优雅贵气,不自然的便吸引了诸人的目光,一时间,慕嫣然愈发庆幸,方才经过一家绣庄时,贺启暄心细如发的进去买了一顶纱帽。

进了雅间,喂着珠儿喝了一口水,门外,传来了小心的叩门声。

贺启暄打开门,门外,却站着客栈的老板,行了礼恭敬的说道:“这位爷,方才您带着家眷上楼,夫人身后的其中一位姑娘,天人之姿,客栈里有位少爷相中了,愿意以妻位迎娶,若您们有意,还请告知府上何处,那位少爷愿上门求亲。”

那客栈老板一脸的憨厚相,说话时也恭谨有余,不像是调侃抑或是玩笑,可这一席话,慕嫣然险些落下汗来。

三言两语的打发了那老板,贺启暄回过头来挑眉说道:“怎样,吓到了吧?”

撇了撇嘴,慕嫣然咂舌的说道:“便是民风淳朴开放,却也不是这么个模样儿吧?便真是姑娘家也有意,他这样贸然上门,还不把旁人家的姑娘都给吓坏了?”

说完,慕嫣然却偷笑的打趣道:“也不知道是相中了谁,还天人之姿?紫云和紫月是孪生姐妹,自不是她二人,那是白薇?还是佩云?”

一旁,贺启暄一脸的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几个丫鬟过来服侍着用晚膳,慕嫣然的目光,便频频在白薇和佩云脸上打量,而白薇和佩云两人相视一惊,眼中尽是不解,一边,却偷空去铜镜里照了一面,看着没有哪儿不妥,回过头来,对慕嫣然的目光愈发狐疑,却不得解。

第二日启程,马车里,慕嫣然一本正经的将昨日有家底殷实的少爷一见钟情于某个天人之姿的女子,托了客栈老板前来探口风的事情说了出来,顿时,紫云和紫月二人也一脸趣意的频频打量白薇和佩云,而那两人,则面如红霞,羞恼不已。

说说笑笑的,已到了云都,从窗外看去,又是和花县不一样的感觉,不一会儿,慕嫣然便深呼了口气叹道:“这儿,便是咱们往后要住几十年的地方了。”

蓝天白云,鸟语花香,街道两旁的层叠楼阁,一眼望去说不出的恢弘。若说昨日经过的花县是含羞露怯的小家碧玉,那云都,便是恬淡幽静气质斐然的大家闺秀,两相对比,高低力现。

早有小贵子等人在云都城门口迎着了,见贺启暄骑马过来,小贵子等人上前牵着缰绳,朝藩王府直行而去。

“府里可归置好了?”

车帘外是小平子,素日和紫云几人也极是熟络,想着他是刚从府里来的,紫月隔着车帘闲聊一般的问道。

似是有些犹疑,小平子顿了一会儿,低声答道:“府里……一切都好,主子莫担忧。”

从小平子的迟疑中听出了几丝不同,慕嫣然看了紫云一眼,便见她对着车帘斥道:“好便好,不好便不好,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紫云姐姐,奴才没说不好啊,就是……就是太好了,奴才才觉得奇怪,不知该怎么回禀。”

情急的辩解着,小平子还抬起胳膊来擦了几把汗。

太好了?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藩王府,是前任藩王迁至其它地方后空下来的府邸,便是当地的地方官得了宣王要来此就藩的旨意事先修葺整理过了,也谈不上什么太好吧?难不成,还是金玉镶的地面不成?

心内不解,慕嫣然却也再未强求,左右已经到家门口了,一会儿不就亲眼得见了?

珠儿兴奋的攀在车窗边朝外张望着,慕嫣然好笑的摇了摇头,将她拉过来坐在怀里,一边柔声嘱咐道:“珠儿,一会儿,咱们便到家了,珠儿要乖乖哦。”

蹙着眉,珠儿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咱们的家,不是在那里吗?”

伸出手指着窗外,慕嫣然却明白,珠儿指的是都城里,抿嘴笑了笑,慕嫣然低声给她解释道:“这儿呢,就是咱们的新家,往后,咱们就都住在这里了。”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珠儿再接再厉的问道:“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回那个家?珠儿想和诠哥哥,怡姐姐她们一处……”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子,慕嫣然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娘也想回那个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到了藩地,自然是一份山高皇帝远的自在,可到底都城里有彼此惦念的家人,有这样遥远的羁绊,孰优孰劣,此时,谁又能知晓呢?

心里各自怀着一份心事,一时间静谧了起来,马车缓慢停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竟是未反应过来的怔忡,随即,却偷笑着各自准备起来。

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座古朴浑厚的黑漆大门,门两边的石狮子被洗刷的发亮,犹如新的一般,虽怒目浑圆,可衬着脖子上绑着的大红丝绸,却又透着几分俏皮。

门框的上首处悬着的匾额上,赫然三个大字“宣王府”,虽还透着一份陌生感,可想到这里即将是自己的家,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贺启暄,大踏着步子朝里去了。

刚进了大门,便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住了。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而喊出来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奴才/奴婢给宣王殿下,宣王妃见礼,主子万安。”

这一群人,怎么也得有一两百人吧?宣王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慕嫣然和贺启暄四目相对,面上尽是难掩的诧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