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去的是一式三份的拜帖,如今收到的回帖也是一式三份,选的日子,却都是六月二十八,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慕嫣然接过来仔细的看完,将帖子递给紫云收了起来。

六月二十八,便是三日后,一行人刚刚休息好,却也不显得失礼,文府倒是细致入微。

用了午膳,贺启暄倚在软榻上看书,慕嫣然便走到书桌后,斟酌了片刻,提笔拟了三份礼品单子。

拿去给贺启暄看,他略一思忖,接过慕嫣然手里的笔,勾勾画画的增减了几项,慕嫣然接过来看了看,点头应下,递给了紫云去摘抄了一遍,自去准备了。

“林管事来回话,说这王府前十几年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没有变动过。文府的下人过来,也只是打扫了一遍,想着咱们肯定要动土,已经找好了工匠班子,问问什么时候有闲,他带着领头的师傅来给咱们见礼,也好决定打哪儿动的好。”

放下手里的书卷躺好,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

转了转眼珠,慕嫣然走到锦桌旁喝了口水,回过身来走回软榻前说道:“自然是从人少的后院开始动,不过,最开始,先把这院子的匾额给我换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见慕嫣然对那块匾额意见如此之大,贺启暄戏谑的问道:“文府不就是想着我已经封王了,即便母妃去了,依旧不能忘记文府的恩德,让咱们时时刻刻记着嘛,你何必这么大的怨气?”

斜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捡起身旁小几上的扇子轻轻的摇着,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母妃是文府的女儿。咱们记着文府的恩德,这本就是应该的。我气不过的,是那匾额竟然是个小姑娘题的,堂而皇之的挂在王府正院的门上,像话吗?”

想想也是,贺启暄连声笑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倒是急着瞧瞧,文府三房这位三小姐。是多大的脸面。竟能给我王府题匾了。”

怕自己的话惹得慕嫣然愈发不快,贺启暄话锋一转问道:“那你说说,咱改成什么?就挑你喜欢的名字改,如何?”

自打昨日进了府,贺启暄便一直说大大小小都按着自己的心意改,面上不显。慕嫣然的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只要一想到偌大的藩王府,走到哪儿都是自己曾经脑海中描绘过的模样。慕嫣然就觉得那是件极美的事。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慕嫣然手里的动作,便无意识的停了下来。一旁,贺启暄伸出手夺了过去,径自摇着扇了起来。

凉风阵阵,只觉得一对眼皮像是铸了铅一般的沉重,慕嫣然困倦不堪的闭上了眼睛。口中,却喃喃的说道:“你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院子,就叫一心堂。”

“一心堂……”

重复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念了几遍,却也觉得极好,唇边泛起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已经不在身边了,慕嫣然揉了揉眼睛起身梳洗完,正打算趁着珠儿还没醒看会儿书,刚走到书桌前,便看见桌面上铺着的洁白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一心堂。

脸上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慕嫣然提起宣纸,唤来了紫云吩咐道:“去,把这个交给林管事,就说是这院子的匾额,旁的不说,先把这匾额做好换了。”

点头应下,紫云接过宣纸转身朝外去了。

方才睡前贺启暄问起时,慕嫣然说是因为院落的名字是文府三房三小姐所起,字也是她所题,自己不喜。其实,并非贺启暄多心。

打从第一眼看见“春晖堂”三个字,慕嫣然的心里,率先想起的就是孟郊那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贺启暄心里做何感想,慕嫣然不得而知,可若这是文府众人心中所想,慕嫣然却不得不暗说一句:劳诸位费心了。

若是真有慈母心,明知大房已有女儿嫁入王府做了王妃,为何还要将另外一个女儿送过去做侧妃?如今,宛贵妃红颜早逝,贺启暄远离故土前来藩地,他们倒想起这份慈母心了?

想起贺启暄在宫里时不自然的就会蹙眉,而之前从未听他提及过远在郓州的外祖家,想起他每每到了慕府都会和几位兄长异常亲热以至于每次都会醉着回宫,想起他在自己耳边说“嫣儿,在家里的感觉真好,以后,咱们也要做这样和美的一家人,身边有儿孙环绕”,想到此,慕嫣然对那个本该满心孺慕的文府,便提不起一丝好感来。

她的殿下,孤苦了十多年,为什么等到终于长大成人历练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便有人在耳边刻意的提醒要他牢记母族的一片慈母之心了?

是故,不仅对那个名字不喜,对文府,慕嫣然的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抵触。

想归想,毕竟那是皇后和宛贵妃的母族,是贺启暄的外祖家,还是要尊敬的。如是想着,慕嫣然将准备好的礼品又亲自核实了一遍,愈发在心里告诫自己在文府要谨言慎行,莫要给贺启暄丢脸。

许是文府名下自己的产业,许是林管事办事得力,第二日晌午,新做好的匾额便送来了,看着刻了“春晖堂”的匾额被摘下来,慕嫣然的心里,有些惬意的舒了口气,一边,却又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有些可笑,一抬眼,正对上了贺启暄满是笑意的目光,慕嫣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既已决定要对王府动工,慕嫣然自然要好好合计一番,回到屋里,哄好了珠儿让她坐在铺了凉席的榻上玩,慕嫣然和贺启暄两人头对头盯着一张王府布局图商议起来。

第三日上,林管事带着找好的工匠班子来了,领头的班主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想来是进府前特地换了身新衣服,此刻倒带着几分局促,像是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一般。

隔着珠帘看了一眼,倒觉得确实是个老实人,慕嫣然先有了几分放心,转头,将昨日和贺启暄随手乱画出来的图让小平子送了出去。

术业有专攻,许是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汉子的头上也不冒汗了,两眼专注的盯着那图看了一会儿,指着图跟慕嫣然解说起来,将可行和不可行的地方都指了出来,不可行的,又提出了改善的方案,说的头头是道,不一会儿,慕嫣然的戒心便又放下了几分。

“后面的荷池,夫人说想要给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泛舟嬉戏,这是可行的,不过小人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看着后院的那一块图,汉子思忖了一下,仔细的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的去瞄林管事,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全然未指责自己多事,汉子心底长呼了一口气。

“你说。”

看了慕嫣然一眼,小平子细声说道。

“那片荷池瞧着倒是极大,而且旁边还有座假山傍着,小的想,若是实际看过可行的话,不如把荷池里的水引成活水,从假山上落下做成一片小瀑布,这样想来会更好。到时候即便是泛舟,不划桨船也会慢慢游动。”

说完,汉子抹了把汗,低垂着头再不敢吭声了。

工匠班主的建议让慕嫣然有些惊喜,话语中,不自然的也带出了一份尊敬:“如今瞧着,倒是我们恣意妄为了,不如这样,让林管事带着班主在府里逛一圈,也顺便知晓一下实际情况,然后再带一份王府布局图回去,你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动的,完全按着你的意见做一份图给我们,到时候我和殿下再好好参详参详,可以吗?”

那班主在郓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工匠了,这些年见过的高门大户里的内眷,也不是没有,可像慕嫣然这样知晓几分内里情形,又这般和颜悦色的,倒真是不多见,顿时,那班主恭敬的点着头应道:“是,小人遵命。”

“改好了图,修葺完工,大概要多久?”

没什么要问的,想到过些时日这藩王府就是焕然一新的宣王府了,慕嫣然满心期待的问道。

“瞧着这图,夫人并不打算全部推倒重修,只是部分屋子打通做些变动,以及局部修葺美化做的精致些罢了,想来,不会超过三个月。”

那班主应道。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再没有问题了,慕嫣然看了林管事一眼,让他打赏了那班主,带着他出去了。

翌日便要去文府拜见三房长辈了,这一日用了晚膳,又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慕嫣然和贺启暄便早早的睡下了。

卯时刚过,两人便打点着起身,马车里,慕嫣然一边抱着怀里还眯着眼睛打瞌睡的珠儿拍着,一边看着贺启暄问道:“咱们可是先去大房?”

点头应下,贺启暄两眼微眯,“去,自然是先去大房,可先见到的,不一定是大房的人。”

宣王府位于云都城中心偏南的位置,而文府则在东面的远宁街,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刚下马车,文府大房的管家点头哈腰的迎上来见了礼道:“殿下,王妃,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没起身呢,二老爷便打发了奴才前来候着,若是您们到了,便先领着去二房,二房老太爷和老太太起得早,这会儿时辰正好呢。”

点头应下,贺启暄看着慕嫣然,眼中尽是猜中的淡淡笑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