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早起,贺启暄如往日一般去了军营,想着在文府也停留不了多久,慕嫣然便不打算带着珠儿同去。

天寒地冻的,若是着了凉,可就得不偿失了。是故,起身更衣妆扮完毕,又嘱咐乳母和紫云照看好珠儿,巳时二刻,慕嫣然带着紫月和佩云二人,乘车到了文府。

下马车的时候,文府众人已在巷道里恭候着了,由三房的二夫人引领着到了敦园。

乐安堂里,三老太太也穿戴的喜气洋洋的,让前来的贺客一看,便知这位三小姐极得三老太太的欢心,否则,一个孙女儿的及笄礼罢了,老人家万万不会如此隆重对待的。

慕嫣然坐下没一会儿,一身簇新袄裙的文雅蕊,便和几个同岁的小姐一起进来了。

给慕嫣然磕了头,又给三老太太见了礼,文雅蕊走到三老太太身后,规矩的站在了一边。

鬓发高耸,妆容精致,一身桃红色斜襟缠枝桃花长袄的文雅蕊,顿时将同来的其它几位小姐,给比了个天上地下,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赞道:“三小姐今儿真漂亮,便是三月里的桃花,也不及她艳丽呢。过了今日,三小姐便是大姑娘了,本妃便祝三小姐日日顺遂。紫月……”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紫月从身后闪出,将一直捧在手里的锦盒,送到了文雅蕊面前。

接过锦盒,文雅蕊俯身行了礼谢道:“蕊儿谢过王妃。”

打开来,却是一套镶了红宝石的赤金头面。

这份礼,不可谓不大了,顿时,屋内的几位小姐,都是又羡又妒,唯有文雅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不出的淡定。

满屋子的女孩儿,文雅蕊的长相。抑或是打扮,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可慕嫣然的目光,停留在文雅竹身上的,倒是更多一点。此刻见她丝毫不艳羡文雅蕊,慕嫣然的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宣王殿下今日可会来?”

文雅蕊只是文府三房的一位嫡出小姐罢了,她的及笄礼。慕嫣然能赏脸来,已是给了文府莫大的颜面了,而贺启暄会不会来。就是另一说了,尽管如此,三老太太仍旧面目可亲的看着慕嫣然问道。

“这个倒是不好说呢……”

轻声说完,便见文雅蕊似是呼吸都滞住了一般,慕嫣然心内一顿。绽开笑颜说道:“不过,许是会来的,已好些日子未来看过文府几位长辈了,殿下应该会来瞧瞧的。”

慕嫣然说完,目光轻轻的从文雅蕊脸上扫过。顿时,文雅蕊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午时将至。外间有人通传,说宣王殿下已到,在前院由总督大人招呼着,三老太太暗呼了一口气,看着屋内的一众女眷说道:“差不多快到吉时了,咱们这便朝厅堂去吧,也让三丫头回屋去准备着。”

三老太太说罢,文雅蕊的脸颊上,瞬时晕开了一抹绯红的艳色,俯身给众人行了礼,她低垂着头出了正屋,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文雅蕊的及笄礼,在敦园的宴厅举行,正宾由总督夫人杜氏担当。

提起杜氏,三老太太的面色,不由的有些不虞。

当日文嗣逡到了弱冠之龄,三老太太的心里,未必没有打压他的意思,所以,才给他聘了杜府的庶女,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才二十多年,当年杜府的一个小小庶女,竟成了一品诰命夫人,便是自己见了面,不但不能受她的礼,还要给她见礼,三老太太每每想起,就觉得心口似是积了一口浊气一般,让她憋闷不已。

如今,云都城内的女眷,唯有文府长房的大老太太,因为诞下了皇后,而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其余诸人,却是都比不得杜氏这位钦封的正一品侯夫人尊贵,是故,当日四夫人说要请杜氏为正宾时,三老太太虽没有阻止,心里,却是愈发郁结了几分。

杜氏担任正宾,三房当家的二夫人做了有司,二房的八小姐文雅亭向来和文雅蕊亲厚,便做了赞者。

众人到了宴厅,请来的一众贺客也尽数到了,而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被领到了东边的上座坐定。

宴厅上首处的高台上,主人四老爷和四夫人、正宾杜氏、赞者文雅亭,以及三位捧着发笄、发簪、钗冠的执事尽数都已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乐曲响起,一身素衣袄裙,梳着双环髻的文雅蕊由丫鬟环屏服侍着进了宴厅,径直上了台阶,站在了杜氏面前。

初加发髻,再加发簪,三加钗冠。

及至礼成的时候,一身梅红色圆领袄裙,妆容艳丽的文雅蕊,顿时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妩媚。

及笄礼完毕,宴厅内的条桌迅速被撤下,换上了大圆桌,不一会儿,空气中酒香飘溢,宴席开始了。

文雅蕊自退出宴厅,便再未出现过,倒是文雅娴和文雅竹,一直陪在慕嫣然左右,直到宴席开始才各自坐回原位。

虽叮嘱了贺启暄少喝几杯,可仍旧架不住文府的男人们一轮轮的前来敬酒,而贺启暄向来豪爽,从前在慕府时,和慕容睿几人喝酒都是大杯大碗的仰头就喝,文府那般文邹邹的小酒杯,贺启暄更是未放在眼里,喝酒如喝水一般,不一会儿,已不知灌了多少杯下去。

待到宴席结束的时候,贺启暄虽脚步沉稳,可星般明亮的眸子,却让慕嫣然知晓,他已有了三分醉意。

文府备好了客房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去歇息,看着面色有些醉意的贺启暄,慕嫣然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丫鬟,朝厢房去了。

待到贺启暄睡下,慕嫣然却一点儿倦意都没有,便靠在床柱边,假寐了起来,只等着贺启暄歇一会儿有了精神,二人便打道回王府。

屋内温暖如春,不一会儿,慕嫣然便有些倦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脱了鞋子上床去歇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小丫鬟的话语声。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慕嫣然轻声听着。便听紫月说进来问过她的意思。

却是三老太太请她去乐安堂说会儿话。

这个时辰,往日里,是三老太太该是歇午觉了呢。

心下疑惑,慕嫣然吩咐了紫月在屋里守着,带着佩云去了乐安堂。

“主子。那香炉里的熏香……”

出了东厢房的门,佩云看着慕嫣然低声问道。

从一早进了乐安堂,听到三老太太问起贺启暄的时候,慕嫣然便觉得有些不妥。直至后来看到一向酒量极好的贺启暄竟有了微微的醉意,然后又有三老太太派小丫鬟来请自己过去说话,慕嫣然便知晓。这其中,怕是有些猫腻的。

刚穿过乐安堂的垂花门,慕嫣然脚下一顿,脸带笑意的看着那领路的小丫鬟说道:“你先去回话,本妃即刻便到。”

说罢。不待那小丫鬟屈膝行完礼,慕嫣然已转身原路返回了。

“主子……”

见慕嫣然似是一点儿也不急,脚步还带着几分闲适的惬意,佩云愈发不解了,只唤了一句。便对上了慕嫣然有些安抚的柔和目光。

“捉贼要捉赃,总要等到人家把手伸到你口袋里了。你才能喊捉贼不是?”

轻柔的说着,慕嫣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等着看好戏的笃定。

院子里静悄悄的,东厢房隔壁,文雅蕊坐在暖炕边,只觉得手心里已沁出了一层薄汗,让她说不出的紧张。

“小姐,宣王妃朝乐安堂去了,已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应该已经进了乐安堂正屋了。”

环屏推开门进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外面,方走到文雅蕊身边低声答道。

“王妃身边带着谁?”

文雅蕊抬眼问着,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栗。

“佩云姑娘跟着去了,这会儿,厢房里只有紫月姑娘在。”

环屏也不自禁的有些紧张了。

“环屏,若宣王不认,传扬出去,坏了的也是我的名声,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事到临头,文雅蕊突然有些慌了。

抿嘴咬着,环屏正待回话,文雅蕊已坚定的站起身说道:“我不怕,宣王不是那般没有担当的人,便是做不了侧妃,只要能进了宣王府的门,也是极好的,只要来日,来日……”

后面的话,文雅蕊未再往下说,只看着环屏吩咐道:“去,我交代过你的,你知晓如何做吧?”

点了点头,环屏转身朝外去了。

片刻的功夫,东厢房的门被敲响,紫月开了门,看着站在面前面孔有些生疏的丫鬟问道:“你是?”

“奴婢环屏,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三小姐准备了回礼,可方便姑娘此刻过去取吗?”

心下暗叹主子料事如神,紫月朝里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跟着环屏朝外去了,不一会儿,东厢房隔壁的房门打开,文雅蕊探头张望了一眼,动作麻利的进了东厢房的门。

而慕嫣然,带着佩云刚迈过垂花门。

“主子,不再等一会儿吗?三小姐许是才刚进去呢……”

佩云眼中亮晶晶的说道。

“可别让她扰了殿下的好梦,让她知晓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行了,闹将出去,王府也跟着声名受累,不值当。”

慕嫣然沉声说着,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屑的清冷。

文雅蕊只觉得屋内的酒香,让她也有些醉了一般,脸颊边,不可抑制的烧热了起来,看着那个背对屏风面朝里躺着的颀长身影,文雅蕊觉得,一颗心都快要从口中跃出来了。

只要躺在他身边即可,只要这样,就够了,到时,即便她仍旧是女儿身,终归还是说不清楚了……

如是想着,文雅蕊深呼了口气,朝前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