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的亲事,定在了八月十四,这样,嫁过门去,刚好能一家团圆的过个中秋,慕嫣然的一片良苦用心,张绪进的父母感谢不已,慕嫣然点头应下这桩亲事,又定了日子的当天下午,老两口便拖着儿子来了一心堂,给慕嫣然磕了头谢了恩。

过了七月,慕嫣然便把紫云的差事免了,让她安生的在房里为自己绣嫁妆。

而慕嫣然,则让紫月拿出礼单,筛选着为紫云拟出了一份嫁妆单子。

及至单子拟好紫月誊抄时,饶是平时经手的名贵物件多,也忍不住瞠目结舌的叹道:“主子,知道的,这是您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出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房里的小姐呢。这嫁妆单子拿出来,便连奴婢都眼红呢……”

“眼红?某些人不是说要留在我身边耍威风的嘛,怎么,看到丰厚的嫁妆,想嫁人了?”

抿了口茶,慕嫣然回过头来笑着看向紫月道。

这句话,点头吧,便是承认了自己想要耍威风,不点头吧,便是自己想要嫁人了,紫月顿时意识到,自己跌进了主子的语言陷阱,羞红了脸,紫月拿起抄好的单子塞给慕嫣然,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外间传来了紫月和白薇佩云几人的笑闹声,没一会儿,白薇掀开帘子进来禀道:“主子,闵夫人来了……”

自打天热了以后,各府的宴席都比平日里少了几分,人人都避着这炎热的夏天,这个时辰,闵夫人上门,多半是有事。

点了点头,慕嫣然让白薇去请闵夫人进来,自己起身到了正屋。

刚坐定,闵夫人就进来了,脸上的表情,竟带着一丝淡淡的疼惜。

“这是怎么了?”

叫了起。看着闵夫人坐下,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这……哎。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闵夫人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方一脸自责的说道:“说来,也是些挺晦气的事,妾身自知晓以后,这几日心里像是刀割了一般的难受。今儿想来跟王妃说说话,可到门口了又觉得不妥,没等回去呢,就被苏管家给瞧见了。妾身……”

话说的颠三倒四的,这样的闵夫人,倒是慕嫣然从未见过的。当即也敛正了面容,“到底怎么回事儿,说吧。”

长叹了口气,闵夫人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王妃可听说过善恩堂?”

善恩堂,是云都城的一个大院子。从前,是一个落败的宅子,后来,住进去了好些孤寡老人和乞儿,云都官府便派专人打理。如今,俨然成了一个收留无家可归人员的去处。

每逢年节。慕嫣然也会让府里的下人送些旧衣物或是吃食过去。

“那儿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前些日子我听廖夫人说,有富户内宅的夫人们自发的捐助了好些衣物吃食过去呢。”

慕嫣然点头说道。

“是啊,从前冬天的时候,街上常有饿死的乞儿,自打有了善恩堂这样的去处,整个云都城,都看起来干净了几分。却不料,最近,却接连出了好几件腌臜事呢……”

闵夫人抬眼看着慕嫣然说道。

“怎么?”

慕嫣然惊道。

“六月十二一大清早,善恩堂的大门打开的时候,门外搁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个襁褓包着的婴儿,才一个多月大。幸好如今天气已经热了,这要是冬天,那孩子岂不是早就……”

心有余悸,闵夫人轻拍着胸口,脸上,更是有些淡淡的愠怒,似是责怪遗弃孩子的那人。

“可查出什么是怎么回事了?”

一想到襁褓里是个软软嫩嫩的小婴孩,慕嫣然顿时觉得心中一顿,像是感同身受一般,脸上显出了一丝怒意。

摇了摇头,闵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善恩堂里有些人做着短工,每日会早起去富户的门外帮着抬泔水桶,他们,怕是云都城里起的最早的人了。那日发现竹篮的时候,巷道里根本没有人,孩子也未发出声响,所以,根本未有人知晓那孩子是什么时候被丢弃在善恩堂门前的。”

“那孩子呢,如今可好?”

关起的问着,慕嫣然的手,紧紧的攥着案桌的边缘。

当过母亲的人,一颗心都极柔极软,便是旁人家的孩子,听着受了委屈,也会跟着心里难受,莫说才是一个多月大的婴孩了。

连声念了几句“菩萨保佑”,闵夫人摇了摇头道:“善恩堂的几个老人照看着,熬了些浓稠的米粥,倒也都喂进去了。可到底不是在亲娘身边,善恩堂里,不是些照顾不了人的老人,便是不会照顾人的乞儿,孩子在那儿,又能落得了什么好?”

如今,已无处追究遗弃孩子的是什么人,只盼着孩子能有个好去处,如是想着,慕嫣然低垂着头思索起来。

耳边,响起了闵夫人越发有些难过的声音,“今儿一早,善恩堂门前,又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孩子,跟那日一般的情形。”

“又有一个?”

瞬时,慕嫣然脸上的惊诧愈发明显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世间,狠心的父母有一对已是罕见,如今,怎会接二连三的出这种事?

慕嫣然直觉的认为,这不是巧合。

“都是女婴吧?身上可有残疾?”

抬眼看着闵夫人,慕嫣然沉声问道。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闵夫人低声说道:“都是女婴,不过请大夫去瞧过了,都是健康的孩子。哎,真是作孽哟,也不知道是谁家做出这等没天良的事情,会遭报应的……”

心中似有一腔怒火无处可发,慕嫣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凉茶。

清凉的茶水顺着喉咙蔓延下去,慕嫣然平复着心情说道:“回去给你家老爷说,这些日子,派人暗中守着,看还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我觉得,这两次事,想来不是巧合。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咱们便等着他露马脚,也好把孩子都还回去,若真是抓不到……到时候,咱们再给这两个孩子寻个妥当的去处便是。”

点头应着,闵夫人强打精神的陪着慕嫣然聊了会儿,自出去回府了。

善恩堂发生的事,渐渐的在街头巷尾传扬开来,没几日,便连文雅娴这样的闺中小姐也知晓了,来王府玩时,文雅娴颇有些气愤的咒道:“遗弃了孩子的那人,必遭报应,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阎王面前的小鬼们狠狠惩罚一番才是。”

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慕嫣然招呼了紫月去端冰碗过来给她吃,一边柔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坏人自然是会遭报应的,不用咱们去咒他。”

点了点头应着,文雅娴一边恶狠狠的嚼着冰碗里的果肉颗粒,一边无奈的摇着头,直到喝尽了碗中的汁水,浑身五脏六腑说不出的清凉舒服,才揉着肚子惬意的说道:“王妃表嫂,我和亭姐姐从各房的姐妹们那里收来了一些旧衣物,还凑了几两银子,都让管家送去府衙管理善恩堂的主事那里了,但愿,那里的老人和孩子们,能过的好一丁点。”

这样善良的文雅娴,也正是慕嫣然喜欢她的原因所在,当即,慕嫣然赞赏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做了你所力所能及的事,余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不料,文雅娴却并不认同慕嫣然的意见,“可还有句话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只要有心,事情一定会有解决的那日,王妃表嫂,你说呢?”

肯定的点着头,慕嫣然满眼的欣赏,“娴儿,从前觉得,你不如竹儿沉稳,如今才发现,你也不输于她,文府有你们这样的女孩儿,才真该放在手心里疼宠呢。”

言下之意,文雅蕊,却是用才名蒙蔽了世人的双眼。

空有云都才女一名,又能如何?

心中想起了文雅蕊,文雅娴的脸上,有了几许暗自的得意,落在慕嫣然眼里,如同那偷油吃的老鼠一般,带着几分诙谐的有趣。

“可是又听到了什么趣事?”

慕嫣然挑眉问道。

文雅蕊的事,如同一出折子戏,每回文雅娴来王府,总能声情并茂的讲上一段,逗得慕嫣然忍俊不禁的大笑不已。

第一回,说的是文雅蕊新婚当夜,被勒令去给郑云隆先前逝去的夫人磕头敬茶,那晚的文雅蕊,怕是心里恨不得扑上去把先夫人的灵牌扔在脚底踩碎泄愤吧?

前次文雅娴来,讲的便是郑云隆那个六岁大的嫡子,是如何欺负了文雅蕊,又跑去郑老太太面前装可怜,气的文雅蕊在郑府众人面前丢丑的事。

这一回,不知道又是什么热闹了,慕嫣然静候下文,耳边,是文雅娴乐不可支的话语声,“三姐姐以为她是八抬大轿娶过去的正头夫人,不成想,早起妾侍请安的时候,便被其中一位姨娘给顶撞了,三姐姐等着姑爷给她出气,不成想,三姐夫不软不硬的刺了几句,三姐姐一气之下,哭着跑回娘家来了。原以为娘家会给她撑腰,不料昨日一进门,被三祖母数落了一顿,哈哈……”

如果只一件事文雅蕊没理,可能是旁人的问题,如今事事都是她不占理,可见,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当日的决定是正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