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贺启暄和慕嫣然散步夜谈,又过去了几日,云都城里的纷纷攘攘,已被众人抛在了脑后,而二月初二的龙抬头,热闹的喧嚣,便是连山上的古寒寺,也似是被感染了一般。

打天亮了开始,山门外,便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拜佛烧香,而那些人,却频频劳烦寺里的和尚师傅们带话,要求求见隔墙而居的贺启暄和慕嫣然,毫无意外的,都被回绝了。

而贺启暄和慕嫣然,早在前一日,便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一大早外面出了太阳,一家人便出了院门朝山林里去了,此刻,已经在临近山崖的崖壁边迎风赏景了。

说赏景,入目处尽是枯败之象,倒也没什么可赏的,可看着空旷的山谷,贺启暄却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心旷神怡,回头看了一眼慕嫣然等人,转身对着山谷间大喊起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山谷里,便显出了变幻过后的呼声,愈发声如洪钟,惊得山林里的飞禽走兽频频发出声响,而珠儿,便缩在慕嫣然怀中,一边,又探出头去四处张望,想着看到那几只小松鼠。

“爹爹,我看到小松鼠了……”

不知过了多久,珠儿一脸欣喜的回头来冲贺启暄低声说着,一边,还伸手指着远处的树枝,众人回头去看,便见几只小松鼠谨慎的攀着树枝,滴溜溜的转着灵动的眼珠,打量着远处的一行人。

见众人都朝自己张望来,小松鼠似是受惊了,后腿一蹬,敏捷的飞奔着朝远处跃去了,而珠儿的脸上,则现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慕嫣然和贺启暄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温情。

回到古寒寺后的小院子,屋子里,已堆满了许多贺礼。贺启暄也未开口问是谁送来的,唇边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容道:“这俗物都追到古寒寺来了。看样子,咱们想多住些日子都是不能了,否则,扰了古寒寺的清静,却是咱们的不是了。”

点头应着。慕嫣然低声吩咐了白薇将那些礼物登记在册,一边径自走到里屋,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厚裘递给佩云,应着贺启暄的话道:“能有这半个月的偷闲。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再多,可就是贪得无厌了。”

笑了笑。贺启暄扬声唤了小贵子进来,吩咐他去前院跟方丈打声招呼,明日下山回王府,一边,又让慕嫣然取出了银票递给小贵子。拿去添些香油钱。

午膳比往日里又更加精致了几分,小贵子走到膳桌前回禀道:“今儿是龙抬头,再加上殿下和主子明日就要下山了,方丈说,一桌上等素斋。略表古寒寺众僧之心,还望殿下和主子笑纳。”

挥了挥手。示意小贵子退下,去谢过方丈,贺启暄拾起筷箸递给慕嫣然,二人细细的用了起来。

二月初三一大早,古寒寺寺门大开,方丈带着一众僧侣,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行人送下了山,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已经看不见了,才转身上山没入寺门。

马车上,看着同车而坐的贺启暄,慕嫣然一边轻柔的拍打着困顿瞌睡的珠儿,一边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这几日,你怕是要忙起来了吧?”

自腊月里去往都城,云都军营里的事,便一直是贺启暄身边的副将在处理,及至正月十五那日回到云都,王府内发生的事,又让贺启暄耿耿于怀,到军营稍事调整,十八那日,贺启暄便带着慕嫣然和孩子们上山了,军营里的事,已经有两个月未处理,也不知道有多少都积压在案头等他处置。

更何况,当日在都城里,永成帝和太子对贺启暄都各有嘱托,如今,怕是也要着手开始处理了,这以后的忙乱,可想而知。

抿唇沉思了片刻,贺启暄淡笑了一下,宽慰着慕嫣然道:“父皇已经有了旨意,焕王兄和庐王兄的心思昭然若现,自是再不敢如从前一般,只要他们老实了,从前的诸多防范,便都可以尽数搁下。军营里的那些事,也没什么要我忙乱的地方,和从前一般无二罢了,你放心便是。”

“可是,焕王他们,会老实吗?”

慕嫣然有些不信的反问道。

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慕嫣然能这么敏锐的抓到问题所在,贺启暄无奈的笑道:“这,便是他们的问题了,咱们就别去想那么多了,由着他们去折腾吧。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我想他们也是明白的。十指连心,如今,父皇顾及着他们,所以,哪怕是态度坚决,也是为了他们好,如果他们恣意妄为,到时候,可就不是特使悄然入藩王府这么简单的事了。”

永成帝的特使远道而来,于同一日,悄无声息的入了永州的庐王府和宾州的焕王府,那之后,两处黯然了几日,可也仅是那几日,这几天,他们私下的密件却愈发多了起来,贺启暄得知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晦涩的无奈。

马车从王府大门驶进,下人们尽数都在二门处恭候着,见贺启暄和慕嫣然下了马车,纷纷跪在青石板地上给两人请了安。

叫了起,让她们自去忙着,贺启暄转身去了外书房,而慕嫣然,则带着乳母和丫鬟们径直进了一心堂正屋。

紫月早已备好了热水,沐浴完更了衣,躺在烧的热热的暖炕上,慕嫣然抿了口香茶,问起了这些日子府内的一众事宜。

听紫月说昨日焕王府差人送来了拜帖,慕嫣然着实惊诧了一下。

“那人来的极巧,贵公公前脚刚出大门朝古寒寺去,那人后脚就来了,直说应焕王殿下的吩咐前来送帖子,可听说殿下不在府里,又有些失望的走了,拜帖也一并带走了,直说回禀了焕王殿下,再行商定了日子再来送拜帖。”

紫月有些诧异的撇了撇嘴道。

“故弄玄虚……”

明知贺启暄在古寒寺,却又送拜帖来王府,慕嫣然直觉的认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听紫月说完,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同一时刻,华阳大长公主府,潇溯堂内,大长公主看着坐在下首处的焕王,有些失望的说道:“若是奋起力搏,便是败了,也便认了,如今这样,却是不战而败,真让人心中恼火。”

“是啊,从前的诸多准备,却是都白费了……”

有些沮丧的叹着气,焕王的眼中,阴霾重重。

“如今,你的实力,怕是都被人暗中掌握了,这样一来,也算是暴露了,你有什么打算?”

大长公主抬眼看着焕王沉声问道。

深呼了一口气,焕王抬头看着大长公主道:“此番筹备,姑母的一番苦心,侄儿愧领,姑母的恩德,容侄儿日后再报。”

见大长公主仍旧紧紧的盯着自己,焕王思忖了一番道:“侄儿已联系了都城里的许多官员,上书力劝父皇取消退位之意,只要父皇在位一日,我手里的胜算,便能大上几分,即便来日要艰难万分,侄儿也不会惧怕一丝一毫。”

深以为然的点着头,大长公主低声说道:“即便太子是百姓心中的储君,只要他一日未登上帝位,那便做不得数。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大长公主的话,正是焕王心中所想,见她如是说,焕王的眼中,又浮起了几丝希冀的喜色,一边,却掩饰着低垂下了头,话语中,也透出了几分低迷,“父皇的心思,怕是无人能够揣测的,如今,只凭都城里那些文臣武将的说辞,怕是无法让父皇歇了心思。此事,还望姑母从中斡旋一二,侄儿感激不尽。”

“你是说,太后?”

大长公主狐疑的看着焕王问道。

点了点头,焕王轻声说道:“父皇正是春秋鼎盛之际,太后祖母软言劝阻,若是父皇执意退位,便是不孝……”

明白了焕王的意思,大长公主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道:“我会派得力的人前往都城,不过,这件事,却不能指望太多,毕竟,太后不是皇上的嫡亲母后,他若是想要达成一件事,必定会有自己的手段,我们……哎,这件事,便从长计议吧,但愿不会更糟。”

入夜时分,一辆马车从大长公主府侧门驶出,悄无声息的出了城门朝宾州方向驶去,而另有一黑影,一直追到那辆马车中途停下,车中的人显出面容,才隐了身形,不露痕迹的回了华阳城。

不大的会儿功夫,华阳城里的一间院落里,飞出了一只鸽子,洁白的身影,在夜幕的掩盖下,如同一只羽箭一般,一掠远去。

昏黄的光晕,投下了一室的暗影,慕嫣然对着灯烛看着手里的帖子,面上,却是犹疑不定的猜测,看到贺启暄在屋内踱着步子,慕嫣然愈发没了好气,“你就不能安静的坐会儿?晃得我眼都晕了……”

心中有事,本有些烦躁,此刻见慕嫣然撅嘴露出了一副俏皮的小女儿态,贺启暄顿时笑出了口,走回暖炕边坐在她身边,贺启暄看着她手里的帖子说道:“阿尼尔娜便是受了委屈,也会送信去阿山,怎么会让人捎了帖子来给你?可见并非坏事,说不定,是大大的喜事呢,你就别担忧了。”

“喜事?”

似是不信贺启暄的话,慕嫣然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名帖,有些迟疑的猜测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