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早才打发人去各府里送的帖子,除了几家没回复的,郑国公府的程夫人说要带着福华郡主去庙里烧香祈福,南宁侯府这边更是没说理由就拒了,二夫人,奴婢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事儿。”

从未遇过今日这般的事儿,就连一向冷静急智的吴宪家的,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原本的困乏,一下子消除殆尽,沈氏紧紧的攥着身上盖着的薄毯,身下暖炕上传来的阵阵热意,也无法驱散她心中渐渐腾起的凉气。

“去,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看了吴宪家的一眼,沈氏沉声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应了声,吴宪家的提步快速朝外去了,从院子里经过时,想起方才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悄声嘀咕的模样,吴宪家的犹疑的看了她们一眼,却没再停留的继续朝外去了。

明徽园正屋内,慕嫣然悄声的和柳氏说着话儿。

“夫人,大少奶奶带着小少爷过来了……”

门外,春兰轻声通禀着,紧接着,门帘掀开,何氏抱着穿的圆滚滚的榕哥儿进了屋子。

“哎哟,我的乖乖,来,祖母抱……”

见着小孙子,柳氏的脸上,满满的笑容,从何氏怀里接过榕哥儿,她连着亲了好几口,一边,挥舞着榕哥儿的小胳膊。

“竹……竹母……”

笑嘻嘻的凑过去在柳氏脸上亲了一口,榕哥儿含混不清的叫着祖母,虽听不太真切,可已经足以让柳氏心肝宝贝儿一般的心疼不已了。

“娘。要不让碧秋把榕哥儿抱过去玩吧,这孩子现在可淘气了,抱着他过不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皱的不能见人了……”

看着榕哥儿在柳氏身上又抓又踢的乱蹭,何氏轻声说道。

“不碍事,小孩子嘛,淘气些好,言哥儿小时候可比他还淘呢……榕哥儿,可不能像你父亲一样,长大了要好好读书中状元。好不好啊?”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榕哥儿,柳氏不由的想起刚生下大儿子时的情景。

“娘,榕哥儿才多大点儿,您就在他耳朵边念叨读书呢?我瞧着现在瑾哥儿都不敢往明徽园跑了,每次一来您就揪住训导。要尊敬先生要好好读书将来好得了功名孝敬父母和姨娘……娘,您这样以后可见不着瑾哥儿了。”

看着何氏的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慕嫣然一边打趣的说着,一边从柳氏怀里接过榕哥儿,逗着他玩了一会儿,方才递给碧秋抱去了里屋的暖炕上玩。

“嫂子。怎么了?”

何氏的表情,有些慌乱。可眼神中,却透露着一丝淡淡的雀跃,慕嫣然看着她轻声问道。

犹豫着看了看柳氏,又看了看慕嫣然,何氏低声说道:“娘,外面都在传,说二姨娘……说二姨娘压了您一头,捏着掌家的权利不放手。”

其实,外面的流言,此刻又何止于此。更多难听的话都有,何氏一边心内解恨,一边。却也感叹着那些纷传流言的人口舌之恶毒。

本来,按着慕嫣然的设想。都城里只要谣传起沈氏不肯将掌家的权利还给柳氏,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可如今,街头巷尾,已是将沈氏从前的事情都翻了出来,再加上那些见不得人好的有心人的作祟,沈氏当初何等尊贵的浏阳王义女、正二品县主的身份,也变成了沈氏与浏阳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如此一来,关于沈氏的这些流言,已渐渐的恶毒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大大的超乎了慕嫣然的想象。

兴许这是个好时机,能帮着婆母把掌家的权利夺回来,何氏心里暗暗想道。

一抬头,却看见柳氏并无惊喜,似乎早已知晓此事一般,何氏满眼疑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慕嫣然,却见对方一脸俏皮的笑容。

侧过头宠溺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转回头看着何氏轻声说道:“这件事,本也不该瞒着你,今儿便告诉你,不过你莫要在外面说就是了。”

说罢,柳氏将慕嫣然的小花招告诉了何氏。

脸上有一丝惊愕,何氏看着慕嫣然赞叹的说道:“妹妹真是聪慧过人,这流言的力量可不是常人能预估的到的,越是豪门贵府下人多的府第,这闲言碎语传的就越是快,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传到咱们自己耳朵里,都不知道是何等模样了呢。”

心下思量着,何氏愈发觉得慕嫣然的这个主意可行,一边,却是紧张的摩挲着手掌,看着柳氏朗声问道:“娘,您说,二姨娘会舍得放手嘛?”

微微一笑,柳氏沉声说道:“如今,已不是她想不想放手的问题了,而是不得不放手,再这般传下去,于老爷的名声,也有所损害,何况,皇家最重尊卑,即便她从前是何其尊贵的县主,太后娘娘的干侄女,如今已是我慕家妇,便由不得她了。”

说着,柳氏的脸上,已浮出了一丝冷笑。

映雪堂内,沈氏一脸铁青的听着吴宪家的回禀完了打听来的消息,一翻手,将炕桌掀翻在地,桌上的紫砂茶壶和一套白玉瓷茶碗,顿时碎在脚下。

粗喘了几口气,沈氏抬起头看着吴宪家的轻声问道:“可有打听,这些话,是不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那个贱妇……”

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声,沈氏仍旧觉得不解气,站起身走到锦桌前,一挥手,桌上的瓷盘茶具和点心碟子,顿时叮铃哐啷的全砸在了地当中。

“二夫人,您消消火……”

强拉着沈氏坐在暖炕边,吴宪家的使了眼色给翠柳和翠玉,让她们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了,一边轻抚着沈氏的后背。

待到沈氏气息喘匀。吴宪家的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昨儿派人清理了一遍府里的下人,如今只有几个碎嘴的下人在说此事,奴婢已找了借口将他们几个发卖出去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那边,都像是还不知道此事。几位小姐和姨娘那里,更是一番平静,想来,府里还没传起来。”

“老爷和少爷那里呢?他们白日里都在外面,可听说了?”

越想越气,沈氏一边恼怒。一边却又不得不为此深深的担忧。

摇了摇头,吴宪家的低声回道:“前院那里,奴婢也不敢去打听,怕一不留神让人看出可疑,愈发露出此事。不过奴婢借着给大少奶奶送燕窝的机会和她屋里的碧墨姑娘聊了几句。瞧着像是也不知道外头传的那些浑话。奴婢猜着,若是大少爷知道了,大少奶奶必定知晓。清凉阁那边的丫鬟不可能一点儿不知情。”

略微安了点心,沈氏紧攥着拳头厉声吼道:“若是让我知晓是谁传了这些腌臜话,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着实可恶至极。”

说罢。沈氏抬起头看着吴宪家的沉声吩咐道:“流霜阁和滟芳斋那边,你务必叮嘱仔细了。别让这些脏话传到敏儿和依儿耳朵中去,敏儿快要出嫁了,听了这些话,指不定又要怎样劳神呢。依儿更是个没心没肺的,知晓了只会给我添乱。这些日子,把下人们管束紧了,千万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叹了口气,沈氏接着说道:“如今最要紧的,先把传这话的源头找出来……”

“是,奴婢晓得的。昨日各处都已经叮嘱过了,这些话必定不会传到几位小姐耳中。”

点头应下,吴宪家却是一脸的担忧的问道:“二夫人。那十五那日府里的筵席还要操办嘛?如今,送出去的十三张帖子。有五家找了理由拒了,还有两家没回复,只有六位夫人说到时候会来府里赴宴。”

眉头紧紧的蹙起,沈氏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无力的摆了摆手,她轻声叹道:“再让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看了沈氏一眼,吴宪家的轻声的退出了正屋。

第二日一早,沈氏觉得浑身酸痛,头疼欲裂,想着要理事,强撑着起身梳洗完坐在了正屋里。

还没等一众管事媳妇和婆子们聚齐,沈氏却是一站起身,一个趔趄晕了过去。

一时间,有拿了对牌急着去府外请大夫的,有开了柜子慌乱着取药的,映雪堂内外的丫鬟们都一脸的不安,忙进忙出的却是愈发放轻了脚步。

沈氏这一病,原本由她起意要操办的十五筵席,就不能再继续了,吴宪家的得了沈氏的吩咐,派管事的婆子去那六家府里送了礼致了歉,沈氏则静静的窝在映雪堂内养起了病。

可都城内的流言,并未因沈氏的病,而有丝毫的减弱。

“怎么样了?可打听出来了?”

从吴宪家的手中接过药碗一仰头喝了,沈氏皱着脸就着翠柳手中的茶碗喝了口水漱了口,转过脸看着站在炕前的她问道。

为难的摇了摇头,吴宪家的低声说道:“奴婢家那口子出去打听了好几日,说似乎是一夜之间就从街上那些叫花子口中开始传唱了,却查不出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要你们有何用?到了关键时刻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瞪了吴宪家的一眼,沈氏满腔怒气的吼道。

“二夫人,四少爷来瞧您了……”

屋帘掀开,慕容庭怒气冲冲的迈了进来。

“庭儿,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学堂里读书的嘛?可是又贪玩跑回来了?”

使了个眼色给吴宪家的,沈氏一脸疼爱的看着走过来的儿子,伸出手拉着他坐在了暖炕边。

“娘,您的身子可好些了?”

忍下心头的怒气,慕容庭轻声问道。

安慰的笑了笑,沈氏柔声答道:“这几日已好了许多了,这不,娘才刚喝了药,明儿就好了。你可是担心娘才跑回来的?快回去吧,小心先生再罚你背书。”

低着头犹豫了片刻,慕容庭转过脸带着一丝怨气的看着沈氏说道:“娘,咱们又不是什么勋爵之家,将来是能袭爵还是怎的,你何苦攥着掌家的权利惹人非议呢?早些还给大娘那边吧。”

本就一脸病色的沈氏,对上儿子带着怨怼的目光,一口气上不来,猛的晕厥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