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临安城内袅袅的飘起了白雾,整个天地都若隐若现,恍是人间仙境一般,但谢家却如鬼门地狱。大门口吵吵闹闹,凶神恶煞般的一群人破门而入。谢家人等其实早就把包袱打好了,在一群推推搡搡地痞无赖的呵诉下,都黯然走出了大门。谢老爷子回头看了看门楣,那谢府的牌匾早就被人摔的七零八落,一阵凄凉袭上心头,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谢源摸摸怀里的银票心里却安定的很,但目前要去哪还没有个目的。谢夫人回头牵扯着谢源的手,酸楚的說道:“儿啊,今后我們就要受苦了,不能在过以前的日子了,你要有心里准备啊。前几天,你的亲事已经被退回了,那个王家看我們落魄了,就撕毁婚约了。”

撕毁最好,谢源心里一想起林家雪梅那个小妮子,心里就没来由的激动。這样自己以后也少了麻烦。看着老妈眼泪直流,忙上前擦擦安慰道:“娘亲,男儿自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儿女之情到不急于一时。何况我和那王家小姐面都没见过,退了最好。”

谢老爷子此时也默默无语。看了看身后大概还有五六个家人,良久才說道:“我們這一家三口,还有后面的家人,目前只能暂时住那铁器铺了,那里房子够我們住的,现在是一个老家人看着,铁匠們早就叫我打发回去了。”

說话间,已经走出了這建安城豪宅区,拐上了一条土路,一行人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面前出现的是一条官街,這官街宽敞而繁华,皇帝的仪仗走的时候基本都是走這一条路,所以這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寸土寸金之地。临街的多是些大店面,建的飞檐斗拱,豪华无比,街上官轿频繁,骏马豪车川流不息。此时的大街上也摆成了琳琅满目的长廊,油饼店、胡饼店的擀剂、翻拍,节奏不断地与桌案轻轻交谈,远近相闻。此时还是早晨,一些客店灯烛还未全熄,窗棂已被又一批来货卖的商贩之声推开了。寺庙的早祷磬鼓还没有敲,鹰鹘店出售的鹰鹘已被挑选者惊醒,发出了鸣叫。健步如飞的菜农的担子上闪烁着露珠的晶莹,闪花了来买新鲜蔬菜市民的眼睛。开门的浴池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与不远处的香药铺席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缓缓飘逸。青衣素裹、白发苍苍的婆婆步履从容,笑容可掬,沿街拍打着那高大的朱门,向显贵之家兜售珍珠。是劳作奔忙的市民,使整个临安沸腾了!他們,有木匠、银匠、铁匠、桶匠、陶匠、画匠,有箍缚盘甑的、贩油的、织草鞋的、造扇的、弄蛇货药的、卖香的、磨镜的、鬻纸的、卖水的、卖蚊药的、卖粥的、卖鱼饭的、鬻香的、贩盐的、制通草花的、卖猪羊血羹的、卖花粉的、卖豆乳的、货姜的、贩锅饼饵蓼的……任何明眼人也看的出来這是个经商的好地方。走到街的尽头,才看见一处半开门的铺子,铺面约有两间房子大,但灰尘撩乱,门楣上“谢家铁器铺”的牌子已经被蜘蛛当做了老窝。不过远处竟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湖泊,风光秀丽,在阳光下微波粼粼。谢源好奇的指了指那个湖泊问谢春:“谢春,那边是哪里啊?环境不错啊。”

谢春哭笑不得的道:“少爷,你难道连临安最著名的西湖都不知道在哪里吗?”

“我,我不是脑袋在庐州被金兵打了嘛,有点失意。”谢源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解。

此时一行人走进屋子,立刻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让人掩鼻欲吐。一个叫胡伯的老家人带着满脸的灰尘正在打扫屋子卫生,一听见有人进来,急忙上前,看见是谢老爷笑着弯腰說道:“昨天老爷就吩咐小的对房子进行清理,這不我昨天才把后面的院子收拾停当,今天准备收拾前屋,您就来了啊,您到后面去坐,這里灰太多了。”

谢老爷子捂着鼻子点点头,又示意后面的跟着的几个家人也去帮着打扫卫生,然后直奔后院。

這后院到是不小,也是两排厢房一排正房的格局,院子里堆放了一些杂物,进的正屋正厅,有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也显得相当的陈旧,谢源,谢夫人,谢老爷子也只好将就一下坐了。

谢春蹑手蹑脚的到一边把茶沏上,然后垂首一边不语。谢老爷子长叹一声,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红色,张了张嘴,想安慰一下儿子妻子却无话可說。這没有钱的日子今后怎么过啊,还好有這么个铁器铺安身,否则就要露宿街头了。

谢源看着谢老爷子愁的样子,在看看老妈抑郁的表情,急忙掏出怀里的银票,当然只掏出了五张,自己藏了点私心。恭敬的放到老爷子面前,谦意的說道:“父亲大人,孩儿這里还有点私房钱五千两,请父亲过目。”然后抬眼偷看谢老爷子的脸色。

老爷子眼光扫了一眼银票,立刻象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眼放光芒,脸色也显得红润了起来,急急问道:“儿子,這是哪里来的?”

谢源讪讪笑道:“說了您别生气啊,這是儿子以前出去吃花酒时偷父亲大人的。”

老爷子点点头,說道:“过去的就过去吧,还好我們有了点钱,足够這一大家子人花销了,剩余的钱只要精心经营,我們谢家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儿啊,以后要发愤图强了,除了要好好学习经商,还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个一官半职也可以给谢家光宗耀祖。”谢源连连点头。

此时谢老爷子有了钱的支持,也打起了精神,连连吩咐家人出去购置家里的必需品,然后又张罗铁器铺的事情。谢源此时也无事,只好喊谢春带着四处转转看看。

两个人出的门来,就附近转了起来。附近风景如画,尤其是西湖边更是游人如织,小商小贩川流如梭,,湖上雕栏画拱的各式花船状若龙舟,长者二十余丈容有上百人,小者也是数丈容几十人,各有其名。隐隐见到有名叫七宝的,有叫百花的,更有皇家的花船双层楼阁,楠木打造,黄金镶嵌煞是富贵逼人,百余艘来回在荷花中穿梭。文人,雅士饮酒论诗,此时尽管是三月左右,但好像春天来的特别的早,满湖的荷花含苞欲放,远远的听到船上传来了笙弦丝竹歌舞之声。

“果然是人间天堂啊”谢源不由得赞美了一句。脑袋里立刻闪现了很多赞美西湖的诗句。顺嘴就都說了出来,什么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溪山处处皆可庐,最爱灵隐飞来峰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雨亦如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也忘记了都是谁作的了,但看到眼前的西湖景色于是有感而发。忽然湖畔听人拍手叫好。谢源放眼望去,只见靠近湖边的垂柳丝绦中转过两个人。前边一位脚穿圆口精绣的方履,上身穿一身白色绸衫,下身着黄裳,腰系一条嵌玉绣花的腰带,系着一块碧绿的玉佩。头戴东坡四楞方巾,鼻直口阔,三履黑须,手执一把碎花山水的折扇,到是显得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看起来保养的不错,白净的面孔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只是看其眼神略显疲惫。谢源一楞,只是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在其身后跟着一位低眉顺眼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嘴上无须,满头大汗的提着一个竹篮。此人走到谢源身前,将手一鞠,朗声笑道:“這位仁兄有礼,小弟见兄台出口成章,又和情和景不禁拍手称快,倒是打扰了仁兄的雅兴。“

谢源听着拽着文言文就头疼,但初来乍到,多结交些朋友也没坏处,于是也满脸堆笑道:“這位兄台客气了,我刚才也只是随便吟了几句,心情舒畅而已,一时忘情。倒是兄台仪表堂堂,风流潇洒,看来必是人中龙凤啊,幸会幸会。小弟谢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客气了不是,小弟……”顿了一下又道:“小弟刘海元,此情此景,能结识仁兄如此风雅人物,应当算是缘分,呵呵,你我相情不如偶遇,小弟我這里有几色小菜,好酒,不如一起就在這湖边把酒言欢如何?”

谢源心想,还有送上门的。吃饭不花钱自然是乐不得,也不推辞。谢春和那个小跟班也手疾眼快,找了一块平坦点得草地铺就开来,果然是四色的杭州小菜,一壶陈酿蔷薇梨花酒,這酒很是扑鼻,蔷薇花味,梨花味,夹着酒香,令人垂涎欲滴。两个人很是投缘,也都不在客气,面对着西湖美景喝就起来。

“谢兄不知今年贵庚几何?“

谢源想了想,还是岁数小些比较好,笑笑答道:“虚岁22了,不知刘兄,,,,,,,”还没问完,刘海元哈哈笑道:“看来你应该算是小弟了,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余了。”

“来,谢兄弟文采出众,你我相遇实乃缘分,当浮一大白。”

“刘兄言重,恭敬不如从命,干!”

两人一饮而尽,并肩对着西湖不禁畅谈起了此时实事。

“谢兄弟不知道对现在天下大事可有什么见解?”刘海元醉意醺醺的拍着谢源的肩膀问道。

谢源在言语中感觉此人非是普通文人墨客,举手投足带有一番领导干部的气派,听此一问,心中划弧,看来此人多半是官场中人,如此询问自然不能随意回答,否则真会让他小瞧了,如果他能对我另眼相看,对于我以后的事业发展应该也有好处,历来都是官商勾结,不对,不是勾结应该是合作,那财路自然是宽广了。于是在心里将此时天下作了一番斟酌。现在的朝廷以议和为主。如果以强硬的姿态去主战,恐怕也不和事宜,不如试探一下。

“小弟对时局看的不是明白,刘兄可否点明一二?”

刘海元夹了一口菜吃了下去,然后表情略带得意說道:“金兵入侵到现在我大宋才有了一个国泰民安的局面,当是来之不易啊。我朝当今皇帝雄图大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此时局面金兵交织与淮河一带,盘踞不退,虎视眈眈,但因为进入了江南雨季,气候不适,已有议和迹象。我朝长期作战,将士也是疲惫不堪,如此议和也算是好事,可以重振旗鼓,但羽翼丰满,就可以一举收复失地。谢兄弟意下如何?”

靠,說的真是冠冕堂皇,其实是一肚子男盗女娼。简直就是个卖国求荣的败类。谢源大大鄙视了他一把。但既然也是下定决心结交,自然不可以让其太多反感,于是略微思索沉吟半响方道:“当今天下几国纷争,北有金国虎视眈眈,西北则是蒙古铁骑,偏远西夏国也是夹与列强之间。西南则有大理国,但尚不为患。小弟以为,金国目前正受到蒙古的威胁,几次交战都是败北,急于调江南兵回北交战,其意图非常明显,近期虽然加大对我們的骚扰,实则是想逼迫朝廷尽快议和,如此议和也就不在敢加什么砝码了。当此情形,我认为时局应以拖字为主,尽量拖的金国不耐烦,我們就可以暂时以淮河为界,大力加强军事和经济发展,治理民生,而且在谈判上争取更加有利的情形。另外应该促使蒙古加大对金国的打击,最好把西夏也牵扯进来。如此局面将会大有改观。将来我們对大理要刻意拉拢,必要时也会助我朝一臂之力。”

刘海元听闻此话,不由得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谢源。良久才道:“谢老弟目光如聚,竟然对天下大势看的如此透彻,果然是我朝难得人才啊,不知道谢兄弟可有功名在身?”

“惭愧,小弟目前仅仅是个举人而已。”

“足矣,当今圣上广招有才之士,谢兄弟当义不容辞为国效忠啊。這么办,今年有一课恩试,愚兄不才,在官场也认识几个人,你拿我這块玉佩,自当是一路顺风。”說完,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递给谢源。

“這个,不敢当啊,”谢源故作推辞。

“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說你也叫我一声刘兄不是?何况你我今日投缘,不可以在推辞了。”

谢源闻声,乐不得接过玉佩道了一声谢,揣入怀中。

谈论间,只感觉此人气度非凡,谢源暗暗吃惊,拼着在流一回鼻血暗暗得运起自己的透视功能一看,只见這刘海元长衫之内竟然着的是皇家特有的黄色衬衣,另外怀里还揣着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在细看才看出来是个印章,谢源這时候心里有了分寸,面前這个人要么是皇亲国戚,在高级点就有可能是那个皇帝赵构私访。但现在还不可以太确定,扭头看看他旁边那个年轻人的裤裆,才更坚定了谢源的想法。

谢源心中有了底自然就放的更开,其余时间基本就是在风花雪月中度过,谈笑间聊的都是些荤腥小段。這些小段对于谢源自然是手到捻来,刘海元听的津津有味,渐渐有引为知己感觉。天色也将晚,酒尽后两人醉醺醺的告别,又之乎者也一通才道声后会有期。谢源酒劲上头,才由谢春踉踉跄跄的扶着向铁器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