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近郊申屠家那座山水庄园里,自从建成以来从未有像现在这般热闹过,只因申屠家大大小小三十多口人,几乎都来到了这边。

而申屠家的人之所以几乎倾巢而出,千里迢迢赶来这边,并不是说因为几天前发生在叶宅镇那桩大事,而是因为申屠清说今年要留在这边过春节。

不过除此之外,却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在正北那幢古色古香的木楼里,顶层阁楼中,申屠清正面窗而座。

此时的申屠清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脊背也是微微伛偻,然而奇怪的是,相比几天前,他的个子却反倒似乎要高了许多,脸上五官也有很大变化。虽然他现在看去要老了不少,但又似比以前要显得清秀俊朗许多,以前那副贼眉鼠眼,总挂着一丝促狭笑容的样子也是荡然无存,换之以一丝淡淡的笑容,照现在的样子看来,他年轻的时候只怕也是一个美男子。

在申屠清的左边,还有那申屠忘海正一丝不苟地用刚开的茶水烫着几个紫砂杯。

她一边烫着几个茶杯,或而转头看那申屠清一眼,眼里却带着一丝忧虑。

申屠清却是突然笑道:“怎么了,忘海?难道在担心爷爷又会等不住,抢你的茶喝么?”

申屠忘海稍稍一愣,而后却嫣然一笑:“是啊,以前没有好的茶具,泡起来的茶总少了点感觉,算不上正宗,糟蹋了倒不心疼,现在可不一样,我可是特意让父亲把我专泡乌龙茶的紫砂杯也带过来了,不过爷爷,你今天怎么就这么有耐心了?”

“是吗?”申屠清呵呵笑了笑,而后却轻叹了口气,“现在不一样了,再没耐心,只怕以后就没机会喝你这正宗的乌龙茶了。”

申屠忘海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变回了正常,微笑道:“爷爷说什么话呢,怎么会没机会?以后我每天都给您专泡一壶乌龙茶就是,就怕爷爷到时候喝得厌了。”

申屠清却是笑而不语,莫名地看着申屠忘海,等接过申屠忘海双手递来的一杯茶水后,才又开口说道:“忘海,其实爷爷知道,你今天可不是专门来泡茶给爷爷喝的,而是来劝爷爷的吧?”

申屠忘海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爷爷,你现在身体不好,我怕……”

申屠清则放下杯子,摇了摇手,说道:“是啊,爷爷已是时日无多,可正因为这样,才要趁着还有几分力气,去外面转转。本来的话,爷爷打算现在就走的,不过这次出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所以还是先跟你们过完年后再走吧。”

申屠忘海面露一丝急色:“可是……”

申屠清却是笑了笑,打断了申屠忘海的话道:“忘海啊,爷爷自接掌申屠以来,几十年里鞠躬尽瘁,几乎没过上一天轻松的日子,现在临老了,也该是放松一下的时候了,现在爷爷算是难得由着自己个人喜好放纵一次,却也应该不算过分吧?”

申屠忘海身子微震,眼里却是突然闪起泪光,而后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那我去跟父亲他们说的,不过爷爷,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申屠清却不置可否,反叹了口气,看了看申屠忘海,郑重说道:“其实爷爷十多年前,便想放下这副担子,交给你父亲他们,可是一直以来,总觉得申屠家少不了我,似乎我一旦离开了,申屠家便随时会有危险,现在才发现,放下这副担子了,天也不见得会塌下来。你也看到了,爷爷现在放下担子,反倒是一身轻松,样子也变回来了,说不定努力一下,也还有几年好活呢。只是以后,你的担子可就重了,你也知道,一旦你接手六目,便要牺牲很多东西,付出巨大代价,爷爷现在问你,你可会后悔?”

申屠忘海摇了摇头,一脸坚毅道:“爷爷,为申屠家前途和命运计,我牺牲再多也是应该的,又怎会后悔。”

申屠清点了点头,却又轻叹了口气,脸上不忍之色一闪即逝。不过突然,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一脸奇怪地看着申屠忘海,莫名其妙地笑道:“对了,忘海啊,你现在可有意中人没?”

申屠忘海张大了眼睛,眼里满是诧异,面露微羞道:“爷爷,您想说什么呢?”

申屠清则是挠了挠头,面露些许尴尬,呵呵笑道:“爷爷是想,你如果现在有了意中人的话,要么趁着容颜未改,风华正茂,先成了亲,再接手六目和家业?这样以后或许也会少些遗憾。”

说着,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当年你爷爷我那么帅,许多家的姑娘我都看不上眼,结果后来样子大变,人家便看不上我了,最后只好娶了你奶奶,唉,真是……”

申屠忘海却忙嘘了一声,脸上则带着一丝羞赧,却又有一丝紧张,小声说道:“爷爷,如果让奶奶听到你这话,你今晚可别想有安宁了。”

申屠清也回过神来,面露一丝紧张,左右看了看,而后吁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你奶奶耳朵虽尖,但现在应该……”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申屠清顿时脸色大变,一句话生生停在那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却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老头子,反正你时日无多,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赶紧去找你那相好的吧,省得以后没机会了……”

外面又传来一女子沙哑的声音,却渐渐远去,接着又是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还听有人在小声劝说:“妈,别生气啊,你得劝劝爸才是,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申屠清则是咳得更厉害了,却直起身子,大声说道:“咳,咳,我就是打个比方,老太婆你这是……对吧,忘海,你觉得爷爷说的怎样,要不先成亲再说?”

他旁边的申屠忘海却是一手掩嘴,一手捂肚,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听了申屠清说后,却是白了申屠清一眼,假嗔道:“爷爷你越来越老不正经了,我哪里来的什么意中人……”

“也是,也是,”申屠清点了点头,呵呵笑道,一边则是支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当听到外面的人都走远了,他显得颇为尴尬和紧张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大声笑道:“我家忘海这么优秀,寻常男子可真入不了眼,当年爷爷也是这个情况啊,可真有些头疼……”

只是话说了一半,他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看着申屠忘海道:“对了,忘海,要么那个、那个叶夏怎么样?”

申屠忘海浑身一震,半带羞涩半带诧异:“爷爷您说什么呢,你变成这样,可都是他的缘故……”

申屠清则是挥了挥手,一脸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几家之间恩怨无数,等时间长了,一切都会淡去。再说年轻一辈的,跟你年纪差不多,又能配得上你的,也只有他了,况且你真能跟他结成百年之好的话,那对于我申屠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后你身上的担子也会轻上许多。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做上门女婿,如果他肯的话,那是再好不好。不过现在也不用考虑太多,如果你同意的话,爷爷我马上就去提亲,再怎么说,爷爷现在虽然是个废人了,但面子还是有一点的。对了,就是不知道该去跟哪一家提亲才是,跟烟家呢,还是跟乌家,又或者还是跟焦家?这小子倒是哪里都吃得开……”

“不要!”申屠忘海早是满脸通红,却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申屠清的话:“我才不要这样去求人家。爷爷,我的婚事您还是不要操心了,您自己养好身体最要紧,这事我自己会做主。”

顿了一顿后,申屠忘海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叹了口气道:“再说我和那人才见过一面,他说不定都不记得……”

话说了一半,她发现申屠清正笑得诡异,一张脸更是通红无比,甚至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嘴上则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况且那家伙把你伤成这样,我迟早要跟他算一算这笔账!”

“对对对,”申屠清则是笑得满面带花:“不过忘海啊,蛊门里年轻人虽然不少,人才也多,但能比得上他的可没几个,你可一定要抓紧了,可别被其他女孩子抢了……”

但见申屠忘海瞪了他一眼,申屠清干咳了两声,一脸正色道:“不对不对,爷爷是说那小子树大招风,仇家肯定不少,你要想替爷爷报仇,可要早点去找他,否则晚了,说不定他就跟人跑了……咦,怎么还是不对……”

申屠忘海早是羞得丢了那紫砂壶,破门而走,瞬间不见了人影。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申屠清畅快的笑声,笑完后,他略带萧索地叹了口气:“唉,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吧,有缘无缘,自有天数。”

过了几秒后,申屠清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话说那叫八戒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世上难道真的有比瞳妖还厉害的蛊吗?一口气就让我老了十一岁,真……他吗太狠了……”

(不好意思,俺又食言了,还需要交代些后事,所以估计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这几天拉闸限电,已经创纪录地连停了三天的电了,只有晚上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能用来码字,所以一直无法一口气写完,大家多担待,俺还是下班以后连晚饭都没吃便先开始码字的,但俺码字速度一直很慢,一个小时很少有破千的时候,而且毕竟总不能草草结束,俺虽不算完美主义者,但也希望能给大家一个尽量圆满的结局,因为八戒老爷也说了,杯具神马的最讨厌了。呃,好吧,其实俺是有些舍不得让八戒和叶夏他们这么快跟大伙儿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