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明日一早就走?”晚秋问。

楚流云静静地看着她,烛光柔和地倾洒在她的面颊上,显得格外生动、朦胧。他的心隐隐地痛起来。秋儿,为何近在咫尺,却总看不清你的心?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怎么,秋儿是舍不得我离开了?”

晚秋一听,不禁窘得红了红脸。楚流云禁不住举起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脸上。

“咦!”晚秋疑惑地看着他,“流云,你怎么啦?”拿开他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楚流云又气又恼,这丫头,怎如此不解风情!哎,老不长大,怎让人放心得下?难道,难道她的心中只有益西,所以任何人的情义都不放在眼中?顿如一柄利刃插入心脏。

晚宴早早地便散了,因为楚流云说,他明日要赶早,大家也不好再闹。林洛只得与珍王爷、云风嘀嘀咕咕地埋怨一番,任他去了。

但是,他一直在宜芸馆等着晚秋,他知道,晚秋一定会来的。果真,她还是放心不下。而他,何曾能放心离去?但是,两人的“不放心”却是如此不同!

晚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慌张,舔舔粉唇,道:“听说,师兄师姐成亲你还会来。嗯,还不错嘛,够意思!”

够意思?楚流云不禁好笑。难道,我对你还不够意思?但凡你说的,只要是能做到的,即便再怎为难,都去做了。即便是你无心之语,我也是谨记于心,悄悄地做,只要看到你惊喜的模样,再难也值得。而你,却认为不过是因为好朋友之间的情谊。什么时候你才能懂得我的心呢?相见恨晚!秋儿,三生石上,可记载了我的名字?这便是人人所说的“缘”?为何这缘来得如此仓促,让我来不得细想,你便进入了我的内心深入?为何这缘来得如此迟疑,让我来不及牵住你的手,你已与他人十指相扣?阵阵的,锥心的痛,让他锁住了眉头。

晚秋不安地扭动着手中的衣襟,想想,突然笑道:“我倒忘了一事!”

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放在他手里,道:“你这几日赶着回去,一定不能多停留,这个每日给我的雕儿杰布吃一粒,以保持它的体力。”

楚流云顿时脸一黑,原来,她是担心她的雕儿,我竟然比不过那只……畜生!先前,我还自以为是了,可笑,真正可笑!什么时候,我竟然也会失误了!他禁不住连连冷笑起来。

“还有!”晚秋接着又捞出一个略显粗糙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如捧珍宝地捧在他眼前。他满腹怀疑地看过去,原也是一粒粒或红或黄、大如拇指的丸子。这又是什么药丸么?也是给那畜生吃的吧!他更感无奈。

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晚秋急忙道:“你可不能小看了这些丸子,都是宝贝哟,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千玉哥哥那儿诓骗来的!”

龙千玉?楚流云皱了皱眉。

“喏,这红的是霹雳弹……”晚秋解释道。

霹雳弹?楚流云惊愕地看着这小小的弹丸,这便是传说中龙门的十大镇山之宝之一?

见他一副惊讶的样子,晚秋不无得意地道:“你切莫小看它,只需一粒,便足以将这间宜芸馆夷为平地!所以,千万小心保存哟。为了保险起见,我请千玉哥哥略作了改动,这里有个小小的机关,你得将这根藏着的引线拉出来,用火石打燃了,才可引爆。不过,你也可放心,引线比较长,会轻功的人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现场。”

“为何要给我?”楚流云不解地问。

“还有,这黄的是烟雾弹!”晚秋继续道,“这倒比较简单,不需引燃,只要将这引线一拉,便可发出浓烟,数丈之内迷茫一片,不见人影,可让自己顺利脱险。”

楚流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我技不如人,遇到危险要靠这些东西逃命,这不是太瞧不起我了么?这世间,还没有我楚流云畏惧的人!

他轻轻一推,淡淡地道:“多谢好意!不过,我用不着这些东西,还是给益西王子留着吧!”

晚秋一听,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你这人怎如此?人家只是担心你独自回去,怕路上遇到什么麻烦,身边又没有个帮手。是,你武功是高,但你在明他在暗,谁知道那些人会使出什么招来?万一你一不留神着了他们的道,让我怎么交代?”

“交代?”阵阵寒意从心中溢出,楚流云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冻僵了。“原来,你是怕对新月不好交代呀!放心,我会写下遗言,让使团的人带回国去,就说,若我不幸在回国途中遇到不测,定不许为难西楚,不许为难你!就请放心吧!”他一字一顿地道,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你!”晚秋急得跺了跺脚,恨恨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遗言?呸呸呸!还未出发便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来!”这家伙,今晚怎么了,就一味地胡搅蛮缠,不可理喻!哎,平素自己不是能言善辩的么,现在怎么老是说错话,让他误会呢?

晚秋平复了一下情绪,将盒子放在桌上,坐下来,看着一脸寒霜的楚流云,柔声道:“流云,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怎不相信你的武功呢?我是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仔细想想,从我踏上这西楚,就遇到了这么多麻烦,然后就牵连到你们。因为你们机灵,乔装打扮躲过了那些人的注意,所以一路上倒未遇到什么艰险。林洛与云风也还好,虽遇到一些阻拦的,但有惊无险。而寒雨珍可就不一样了,若非千玉哥哥在旁,即便有暗影随行,还说不准会怎样呢!益西……按说,今日便可到的,但来信却说还得耽搁两日。是什么让他耽搁了呢?难道只是因为途中拜望那些国主,单单为了通关文牒?以我对他的了解,不会如此简单。他越是淡定,越是轻描淡写,越是安慰我,我越是不安。我敢肯定,他一路上,必定是遇到了不少阻拦!千玉哥哥告诉我,龙门的人传话回来,说,前几日,益西差点遇刺。”她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路上,他们遇到一群劫匪正在打劫。贼人抢了一商人的货,还将一干人杀了,正欲对商人之女不轨。于是,他们就救下了那女子,见她孤苦伶仃,只得暂时带着一同前行,只待到了小镇便留些银两让她自行离去。不料,那女子原是杀手!一个弱不禁风,全无武功的杀手!这个恐怕他们也未预料到吧。那女子乘他们歇息时,将迷药倒入水壶中,众人饮用了立时昏睡不醒。可惜,奸计仍未得逞!”晚秋话音一转,语气中不由有几分得意,“益西颈上戴了我的辟邪玉圈子,可辟百毒,这迷药怎能奈何他?但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见她如此关切,楚流云只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沦。在她心目中,还是益西最重要啊!

“所以,流云,我不愿,也不许,我身边的人,特别是我的朋友有何差池!我有义务,有责任想法子保护好你们!”晚秋抬起头了,坦诚地凝视着他,目光坚定。“我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不管是否光明正大,只管能让你们,大家都安然无恙,那么,即便是阴谋诡计,即便是见不得人,我也照用不误!再说,对手所用之计,何曾能见得光?他狠,我就更狠;他狡猾,我就更奸诈!尔虞我诈,非我本意,但为了不成为砧板上的鱼肉,我只得如此!流云,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不许出事,不然,我的心会不安的,会愧疚一生的!”

“所以,你不想让我们牵涉其中;所以,你一直想让我们离得远远的。”楚流云轻轻叹了口气,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黑发,“傻丫头,见你有危险,我能袖手旁观?若你出事,我更会不安,会心痛一生!”

晚秋此刻倒是不安起来,这样温柔的、**裸的表白让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脸红了又红,心中七上八下,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眸面对那双深情的眼,狠下心竭力平静地道:“流云,在我心里,我、你、林洛、云风、珍王爷,我们永远是朋友,一辈子都不变。你们的情义,我今生注定无法偿还。对不起!”一边说,心里不由地如刀绞般。师兄他们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为了不至于陷得太深,我只能挥刀斩断这丝丝缕缕的情丝。

楚流云的脸色霎间变得苍白。朋友,永远是朋友,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不,不甘心!凭什么益西就能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包括,面前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他忿然地瞪着晚秋,不禁从心底发出几声冷笑。

晚秋的心感到阵阵寒意。他果真是生气了。或许就此要失去了,罢了,就算是自己命中不能拥有这份友情吧!她决然地、无畏地笑看着他。

她已铁了心么?楚流云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

夜,如此静,静得连对方的心跳都清晰可辨。楚流云只觉晚秋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不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秋儿,不要走!”

如此无助,如此孤独!

晚秋心里一颤。原来,他也是寂寞的!轻轻地反握着他的手,柔柔地道:“流云,放心,只要需要我,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不远处,默默地凝视你,默默地祝福你,做你永远的朋友!”

楚流云惨然一笑:“既然今生有缘无分,那么,秋儿,请许下来世吧。你一定要答应我,来世一定只许陪我走过!”

晚秋慎重地点点头。

但是,楚流云唇边刚刚露出一丝笑意,晚秋却皱了皱眉,为难的道:“可是,如果来世你变成了个女子怎办?或者我们都是男人怎办?或者我先投胎,等了若干年还未等到你怎办?或者我们远隔千山万水无缘相见怎办?或者……”

楚流云听着不由轻笑,将手指轻轻地放在她喋喋不休的唇上:“嘘!傻丫头,不许再说了,不许故意惹我生气了!”

晚秋眼一瞪,好嘛,不说就不说得了,其实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呀。即便是现在许下了来世的诺言,谁知到时候我们是友是敌,到时候我们是否成了对面相逢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