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衫随风轻舞,如墨的长发半掩面颊,长剑横握胸前,寒霜满面。但是,挺拔的身影,分别写着“落寞”;深邃的眼眸,掩不住心底的忧郁。

初见云风,孤傲的他如同站立在世间的边缘。是什么让他如此冷漠?那年,她十二岁,看到年长五岁的他却像极了一个倔强的小孩,于是轻轻地将温暖的小手放到他掌中,满目的笑容如春风般悄悄地融化着他冰封的心。

第一次,有人无畏无邪地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眼中溢满温柔、心疼、坚定、怜惜、友爱,绝世的容颜如来自天外,超尘脱俗。她更似一个精灵,一个梦幻。

多少年,心早化为一座冰峰,不知何为喜,何为忧,何为爱,何为恨。以为,自己的一生便如无知无情的木偶,但是,她却让他有了思想,有了牵挂,有了不舍,有了依恋。

你完了!一个声音在心底发出绝望。但是,天知道,他是多么喜欢这种感觉!即便,后来发现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子围绕在她身旁,心也会莫名颤抖,但是,仍然愿意默默地守候在她身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能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关心她。

秋儿,只要你快乐,我什么都无所谓。无数次,他在心底默默地说。

“小风!”她天真而忧郁地望着他,“你怎能如此寂寞?你要快乐起来呀!”

他想说,只要看到你快乐,我便快乐;看到你忧愁,我比你还心痛。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因为这二十余年,已学会了沉默。

“我娘原是一艺妓!”他冷漠地说。她会嫌恶吧,他绝望地想,或许,从此,他便将失去她。

但是,她仅仅轻轻地“哦”了一声,便坦荡地凝视着他的双眸。

他不想欺骗她,虽然,心底再不愿提起往事,。

云风告诉晚秋,他的娘亲原是一名艺妓,容貌出众,才艺双全,不料,第一次献艺便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一个男人,从此不见外客。风尘女子原本不应该有爱,她痴心地等待着他,换来的除了他按时派人送去一些银两,便只是偶尔想起才会去看看她。更不应该的是,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当她欣喜若狂地告诉他时,他却冷冷地命令道:“打掉!”顿时,她陷入冰窖。当他知道她并未依从他的命令时,便再不来,也不送钱,只待她和肚中的孩子自生自灭。

“这个孩子便是我!”云风淡漠地说。

在绝望之余,云风的娘亲离开了那个带给她无尽伤痛的地方,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庄子依山而建,村民日出而种,日落而息,倒也清净自在。娘亲告诉村民,自己和夫君一同回家省亲时遇到一伙盗贼,夫君为了保护自己不幸被贼人杀害,随从死的死,擒的擒,只有自己得以脱逃。在村民的帮助下,娘亲建了一草房,并在房前开垦了一片菜地,平日防线织布赚取家用,还养些鸡鸭弥补生活不足。不久,云风便出生。娘亲性情温柔,多愁善感,除了教云风读书识字,便无再多的话。时常,她抱着年幼的云风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落霞,默默地流泪。

如此安定的生活只过了六年。有一天,一个纨绔子弟无意到乡间,看到了在正在割草的娘亲,惊为天人,便要强抢回去,娘亲誓死不从,拼命反抗,一不小心头碰到一块石头上,流血不止。当云风闻讯赶到时,娘亲已经奄奄一息。看到云风,娘亲积聚着最后的一丝力量,将一个玉佩放到他手中,道,这是他的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而后撒手而去。在整理娘亲遗物时,云风发现一封早年娘决定远走他乡时写给父亲的信,上面列数了两人交往的点点滴滴。

云风决定去找寻父亲。但是,即便当初,娘亲也不知他住何地,为何人,只是从其穿戴配饰来看,猜测其地位必是显赫尊贵。即便如此,他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不为其他,只是想知道娘亲如此苦苦等候的人到底是何人?他想去西楚国皇城,因为当年娘亲就是在那里遇到父亲的。这年,他六岁。一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刚刚走出村庄,来到一个城郡,云风便病倒在街上。恍惚中,他听到耳边有一阵惊呼,接着是急促的马蹄声,旁边有人大声喊他闪开,但是他早已是精疲力竭。恍惚中,他被一只手从地上提了起来。等他醒来时,他已经睡在一张大**,房内陈设古朴庄重。一个身着青衣,面带黑纱的男子端坐于椅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这人,后来便成了他的义父。待他病好后,义父便带着他来到一个峡谷。那谷地势险要,峰耸岭峻,层峦叠嶂,雄奇挺秀,怪石罗列,与世隔绝。在这里,他见到了师傅。

“你师傅和义父是怎样的人呢?”晚秋很好奇。

云风告诉她,师傅少言寡语,除了教他练功和习字之外,便极少开口。但是,云风可以感受到,师傅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冷漠。在谷中数年,只有师傅和自己两人,都是师傅照顾自己的衣食。好几次夜里醒来,看到师傅凑在昏暗的烛光下给他缝补练功弄破的衣裳。一个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就如捧着一件珍奇的物什,很是好笑。但是,云风笑不出来,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哀伤。他不明白,既然师傅心里是怜惜他的,为何平日偏偏对他那么冷漠,那么严厉,甚至苛刻。是自己不够好么?为了能让师傅多看自己一眼,他拼命地练功,拼命地读书认字,但是,他始终不能在师傅眼里找到一丝情义。

直至十五岁那天,师傅将一柄长剑交给他,说:“我所有的本事都已传授给你了,此后便看你的造化。今日一别,你们的师徒之义便一刀两断,从此各为路人。告诉那人,欠他的情如今已两清,不必再来找我。”

师傅第一次深深地看着云风,异常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长发,语重心长地道:“江湖险恶,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得事事提防,不可轻易相信别人,甚至不要轻易相信你的眼睛。有时候,你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并不是事实。凡事要用心,用心去感受,用心去分辨。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无论何时,都不得违背自己的良心。”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师傅说这么多话。而后,师傅决然而去,再无消息。

这时,他再次见到义父,依旧是一袭青衣,黑纱掩面。义父交给他几张银票,对他说:“从今日起,你可先在江湖中磨练磨练,但须行侠仗义,不得做危害江湖、危害百姓之事,为自己打造一个好名望!”

十五岁,云风便手持长剑浪迹天涯。后来,他才知自己手中之剑,竟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湛泸剑!这剑通体墨黑浑然无迹,一剑挥落巨石分,乃仁道之剑。据说,湛卢剑铸成后,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或因此剑,或因他剑法卓越,或因他浩气凝然,不久便被誉为武林第一奇俊,被封为“义剑”。

至于义父,每年云风的生辰都会来见他,无论他在哪里,义父都能来到他面前。依旧是青衣黑纱,依旧是几张银票,依旧是若有所思、而又冷漠的凝视。通常,义父什么都不说,也不要他说,只是默默地望着他。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义父便毅然离开,绝无不舍。

最初,他看到污血、碎肉、骨骼和支离破碎的尸体,听到惨叫、辱骂、呼喊和利剑刺进身体的声音,他会害怕,会颤抖,但渐渐地,心变得麻木。

云风慢慢诉说着,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面无颜色,眼中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涟漪。

这时,只觉有一双暖乎乎的小手轻柔地摆弄着他胸前的长发。他低头一看,只见晚秋盈泪望着他。

“我不要怜悯!”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别过脸。

晶莹的眼泪扑簌地往下掉,滴落在他心头,他只觉一阵心疼。

“不是怜悯,而是心疼!”她喊道。

心疼?他疑惑了。

她诚恳地注视着他:“我们有相似的身世,不同的是,我在逆境中学会寻找快乐,而你,却选择了逃避,选择将自己的心深锁。”

“我,欧阳晚秋,对天发誓——”她慎重地举起右掌,“将永远做云风的朋友,从此,绝不让他孤单,让他寂寞!”

晚秋一字一顿地说,黑亮的眼眸异常清澈。她面带泪珠,恰似梨花带雨,甚是娇艳。

云风紧咬双唇,竭力抑制着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此生,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受一丝伤害。

晚秋耸耸鼻子,展露一个顽皮的笑容:“小风,你放心啦,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闻得此言,云风哑然失笑。却见,这个尚不及肩齐的小娇娃粉嫩的拳头紧握胸前,一剪秋水波光盈盈,神色甚是坚毅、认真,心里不由感动,正色道:“好!”

一晃便是数年,晚秋出落得越发清丽,可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云风的心一点点地沉落,但是,他一再告诫自己,离她远些吧,但每次又忍不住紧紧地守候在她身旁。只要能在她身旁,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用说话,便已心满意足。

两年前,晚秋带了一人来与他相见,这便是与其齐名的“南珍王”,宁南国的王爷,寒雨珍。

晚秋说:“假王爷,小风就交给你了,你的任务就是让他快乐起来,若未能将他的性情改变,你就甭来见我!”

转面又对云风恶狠狠地道:“小风,你不许再如此沉默,不然我会不理你了。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独自说个不休,这有什么意思?有时真觉得自己像个叽叽喳喳的多舌鹦鹉,都有些厌恶自己了。”

寒雨珍才艺双绝,风姿卓越,热情开朗,与云风截然不同。但是,二人却一见如故。其实,为了晚秋,他们也会一见如故,相见甚欢。

此前,云风已见过林洛,却始终不能生出好感。林洛的桀骜不驯,油头滑脑,富可敌国,都让他不屑。虽然,云风极力克制着,但林洛那小子偏偏喜欢与他斗嘴。特别是,看到林洛视若无人地凑到晚秋面前拼命献殷勤,满口甜言蜜语,一身轻狂**样,简直便是个花花公子。

“哎,你们是天生的冤家吧?”晚秋无奈地道。

云风想,或许便是。

林洛却故作惊恐地道:“不要,不要!本公子绝无断袖之癖!呵呵呵,本公子么,只对小秋儿有意!”一脸的无赖。

其实,在心底,云风倒也佩服那小子,因为若是自己,永远也没有勇气将这些话说出口,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羡慕之余,更是恼怒。不知不觉中,云风自己偶尔也会嘲讽还击。

林洛便有此激怒他的本事,云风有时也觉奇怪。

或许,我们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