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新说佛就在他心中，他已经成佛了，悟能大笑道：

“你真是会说大话。佛在你心中，也在众人心中，难道所有人都是佛不成？佛在心中这句话是说人的本性有成佛的可能性存在，但能不能成佛，还得看你修炼得如何。”

“唉，”阿新叹口气道，“如果不能成佛，还是让我就像现在这样做一个人吧，我可不想下地狱，或者做饿鬼。上天堂么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

“做人也不是想做就做得的，”悟能告诉他，“有的只能做鬼，或者做畜牲。”

“做人都这么难？”阿新有些不信道，“我现在不是在做人吗？”

“是啊，你这辈子是在做人，但难保来世还是做人。轮回么，就是要轮的么。”悟能告诉他。

“让那些坏人去做鬼，做畜牲去，让好人还是做人吧。”阿新说。

“好人也不见得来世还想做人，”悟能说道，“做人乐少苦多，师傅告诉我们说人有八苦，叫做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

阿新一听，这生、老、病、死倒是听说过的，后面那些，他压根不懂，就问悟道什么意思。悟道告诉他说，爱别离就是人要经历无数生离死别，往往不能与自己喜爱的人长期在一起；怨憎会是指人总无奈地不断遇上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例如遇上被盗劫、被伤害或要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共事等等；求不得是说人往往有许多欲求，但常常不能兑现；五阴盛是说五阴集聚成身，如火炽燃，前七苦皆由此而生。

“哪有那么多的苦？我看有些人活得很快活，没有什么痛苦么。”阿新不同意地说。

“你不相信就自己找人问去，我可没时间再陪你闲聊了。”悟能说完就要打坐念经。

阿新缠着悟能道，我找谁问去？悟能就说，那些来烧香的香客，肯定都是有着各种痛苦的，你若能和他们聊聊，就可以知道人道的各种痛苦了。

阿新想这倒也是，于是他开始留意每天来供香祈佛的客人。一天，他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艰难地跪倒在佛像前叩头。站起来时摇摇晃晃，阿新忙去搀扶她，问她道，你有身孕还要来拜佛吗？孕妇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谁知道能不能顺产，要是不顺，真的要痛死我了。前年我生产时难产，痛了三天三夜还没生下来，真让我痛不欲生；这次我本想天天节食，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吃得胎儿太壮大，可是公婆不许，说上次是孙女，这次可能是孙子了，怎么能让他营养不良。还是天天要我像北京填鸭那样往嘴里塞东西吃。唉，这次要是还难产，我是准备好吞金了！阿新很是吃惊，没想到人要出生也这么痛苦。

又有一天，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跪倒在佛像前，默默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我，日日气壮如牛，夜夜金刚不倒。阿新听得好奇怪，这金刚不倒是什么意思，他在道观里已经领教过，怎么这老头他…….？阿新想大概是自己听错了，这老头是在为儿子祈祷吧。等他要站起来时，阿新照例去搀一把道：

“施主请站好，菩萨一定保佑你儿子。”

谁知老头一听，气得手一挥道：

“我没有儿子！我是求菩萨保佑我自己。”

“啊，啊，罪过，罪过。”阿新连忙赔礼道，“那么菩萨一定保佑你身体健康，眼不花耳不聋。”

“哼，”老头似乎不屑道，“眼睛耳朵算什么？聋了瞎了也就算了，我耳朵虽然还没聋，眼睛早已老眼昏花。不过我这些都不在乎。我最在乎我那根金棍棒，他天天要侍候我老婆的，可不能让它倒下来。菩萨保佑！”

说着他又想跪倒叩头，无奈脚一软，整个人都瘫倒在地。阿新连忙将他扶起，心里想，你老婆也一把年纪了吧，怎么还要天天侍候？但嘴里只能说：

“哎呀，你老伴怎么不陪你一起来呢？”

“老伴？”老头瞪阿新一眼道，“她才三十，天天叉麻将没空呢。”

阿新一听恍然大悟。老头摇摇晃晃地离去，嘴里还不断喃喃道：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阿新心有所动，人老了真是痛苦！还有一天，一个大腹便便的男香客前来烧香拜佛。他跪在那棉垫上，将它压得扁扁的。他叩头只能像点头似的，因为头颈太粗，头低不下来。只见他念念有词道，菩萨保佑我这病能马上痊愈，我一定给你烧十八柱大香，不，我一定给你这大庙用黄金涂得金光灿灿。阿新听到后想，这**概得了绝症，要动手术，所以这么肯花大钱求菩萨保佑。等到他要站起来，身体太重，摇摇晃晃，阿新扶他一把道：

“施主站好，菩萨保佑你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肥香客摇摇头叹口气道，“我这病险倒没有，苦倒吃足。”

“没有险不是很好吗？”阿新想当然地说。

“好个屁！”肥香客恨恨地说，“我这是富贵病，叫做糖尿病。都怪那些客户，三天两头拉我去吃喝，还要塞钱给我。几年下来钱虽进了不少，病也随之而来。唉。”

阿新想，你钱捞饱了，得一个富贵病，又死不掉的，说什么苦头吃足的。就说：

“富贵病么，就富贵养，也是你贵人有福啊。”

不料这肥香客摇摇头道：

“不不不，我宁愿生癌症，不要这样慢刀子割肉，真痛苦死了。你想想，吃不能好好吃，喝不能好好喝，看着人家天天吃香喝辣的，我真难过死了。不如死掉算了！”

说着又要跪下来叩头，可是这次他的膝盖不听话，老弯不下来，他赌气地转过身去，叹口气道，完了，完了。这病可没救了。阿新不由想，人生病也真是痛苦啊。

一天，悟道遇见阿新，问他道，怎么样，人的痛苦有所体悟了吗？阿新想了一会后说道：

“看来人是有不少痛苦，不过有些人的痛苦本来可以没有的，都是自找的。”

悟能问他为什么如此说，阿新把他这些天看到的告诉了悟能，悟能说，是啊，本来是可以没有的，但总有人会自己去找苦来吃。这是为什么呢？阿新说，我懂了，这叫“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