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虽说是在法官主持下进行,不过基调早已在调解前已经确定。

“原告么,退一步吧,要求赔礼道歉是否就可以啦?”法官发话。

斜白眼律师似乎心有不甘地说:

“这…….这…….好像有点…….”

“有点什么?”法官瞪眼瞧着律师的白眼。

斜白眼害怕地闭上,不作声了。法官又转向阿新:

“被告要充分认识错误的严重性,登报道歉,并且澄清事实。”

“澄清事实?”阿新奇怪地问。

“你对‘大公无私’企业的不实诬蔑!”法官提醒他。

阿新知道那天自己在法庭上多嘴了,不敢再分辨。于是调解告成。

原告虽然没要到经济赔偿,但达到了威慑的目的,似乎也算是赢了;阿新捂住了口袋,没有挨罚,当然可算是赢的了,不过登报要花钱,抄家赔了货,似乎也不怎么高兴。

不过事情似乎没有完。调解过后没几天,县长把阿新叫去,通知他去进修。

“赵新生同志,一个好机会,到大学的干训班去进修一下,机会难得啊!”县长的口气似乎不容商量。

“大学?”阿新惊讶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可是初中的文化程度啊。”

“没关系,没关系。县办的老张还是初小呢,不是也去进修过么。”县长安慰他。

无法争辩,阿新只能服从。但奇怪为什么这当口把自己调开。

“这就叫调虎离山,懂吗?”阿根知道后对阿新说。

“我难道是虎?”阿新搞不懂。

“你这个人不一定是老虎,但你这张嘴巴却像老虎,会吃人的。‘虎(祸)从口出’这句话听见过吗?”阿根教训他。

阿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要被“调虎离山”,自然放不下几个“虎妞”。听说招商团暂时由县办老张管一下,老张是奔六的人了,阿新稍稍安心。不过临行前他想与红梅惜别,来一次十八相送,不料胖老婆打来电话,说是一定要来送他,让阿新十分扫兴。不知是老婆对自己法庭上的表现心存感激呢还是对他的“三妻四妾”有所风闻,阿新也不管那么多。他一向不是个“妻管严”,反而是老婆常常对他言听计从。不过,现在是风头上,也不想惹毛她,否则老丈人兴师问罪,阿新还是有些害怕的。

坐在县里的小车上,胖老婆一路上絮絮叨叨,诉说监禁了两天的苦难生活。阿新一听就来气道:

“活该!叫你收你不收!”

“还不是为你还债?你现在每个月一个铜板也不拿回来,家里总要开销吧?你老爸总要吃饭的吧?”胖老婆埋怨道,“好在还没有小孩,否则要讨饭去啦!”

提起小孩,一直是阿新的心病,结婚都快十年,老婆就是不开花结果,他想起就恨恨的,现在老婆居然无事般的说起,他火上来了:

“你能生出来,照样有办法活下去!”

“是你生不出,怎么怪我?”胖老婆也不示弱。

“是你!是…….”阿新见司机在暗笑,连忙收口。

目的地到了,阿新气呼呼地下了车,胖老婆跟着气呼呼地下来,忽然背后一声银铃般的女声传来:

“请问是否赵新生先生?”

阿新惊回首,一个春笋般长相的年轻女子站在他身后笑脸相迎。

“正是,正是。”阿新连忙回答。

“欢迎你,欢迎你。”女子过来替阿新拿行李,“请到这边报到。”

于是阿新跟着女子过去,留下胖老婆怔怔地看着他俩,突然她奔上前来一言不发地从女子手里夺过阿新的行李直往报到处而去。阿新只得尴尬地朝女子干笑一声说:

“不好意思,乡下老婆不懂礼貌。”

“哪里啊,真是贤妻良母呢。”女子夸奖道。

“嘿嘿。”阿新继续干笑。心里想,贤妻么还马马虎虎,良母么不知哪年哪月了。

这位女子自我介绍姓费名燕,是大学培训部的工作人员,担任这个培训班的秘书。今天报到学员已基本来齐,阿新是最后到的,匆匆办了手续,连忙跟着费燕来到教室。只见教室内已济济一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有抽烟的,喝茶的,谈天的,也有打盹的,发呆的,翘起二郎腿的,正襟危坐的,各式各样。阿新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邻座是个与他的胖老婆差不多身材的男学员,占了一条椅子的大半个座位,剩下小半个,正好让阿新的瘦屁股搁上去。

“打搅了!”阿新打招呼道。

“妈死(没事)!”苏北口音的大块头客气地笑笑,艰难地**脸上的肥肉。

“现在点名!”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人宣布。

教室仍然一片喧闹,他不得不拿起一个黑板擦敲响黑板,却毫无作用。阿新倒替他着急起来,一拍桌子大叫一声:

“点名啦!”

教室霎时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的眼光落在阿新的光头上,阿新不由缩起了头颈,大块头朝他竖竖大拇指。

“现在点名!”金丝眼镜将眼镜扶扶正喊道,“温得关!”

“有!”一个矮个子站起来答道。

“池白石!”金丝眼镜继续喊。

“到!”一个高个子坐在椅子上答道。

“周部东!”金丝眼镜继续喊。

“这…….这块(这儿)!”阿新身边的大块头努力欠起身来,但欠到一半又扑通一下坐了下去。阿新瘪着嘴笑。

“赵先生(新生)!”金丝眼镜继续喊,他的普通话十分不准,所以连喊两遍,无人应答。

“赵先生!”金丝眼镜不得不再喊一遍。

“这个人没有名字吗?”低下的人不满地嚷起来。

“有啊!姓赵名先生(新生)。这样吧,姓赵的站起来!”金丝眼镜发火了。

只有阿新一个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金丝眼镜奇怪地问。

“新生。”阿新回答。

“你不就是赵先生么?为什么不答应?”金丝眼镜气恼地问。

“我……我……我不是先生。”阿新委屈地说。

“你就是先生!别闹!”金丝眼镜不容他解释,继续喊下去。

好不容易点完名,金丝眼镜宣布请张简刀教授为开班典礼致词。

张简刀教授先给大家鞠了个躬,然后清清嗓子开始说道:

“诸位学员,欢迎大家光临我们学校来进行为期半年的干部班培训。我首先要给大家讲讲什么叫培训。培,就是培养的培,训呢,就是训练的训,两个字连在一起就是说要培养和训练大家。那么,培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让一样东西长大;那么训练呢?就是既要训,又要练。

那么怎样让一样东西长大呢…”

下面开始传出呼噜声,其中以周部东的最洪亮。不过张简刀教授充耳不闻,继续津津有味地循循诱导。阿新倒听得很认真,还做着笔记,听到教授说怎样让一样东西长大呢,他以为是在提问,他想这个问题他应该不难回答,三年自然灾害时乡下养猪的经常讲起。于是他马上坐在位子上答道:

“给他吃发酵粉!”

有人怪笑,有人鼓掌,有人继续打着呼噜。不料教授夸奖阿新道:

“对,说得好!就是要让一样东西发酵,发胀,他就渐渐长大……”

就这样,张简刀教授的开班典礼致词讲了足足一个小时。阿新受到表扬,精神更加振奋,张大眼睛听到最后,张教授讲完了,他还怔怔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