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林知远的时候,他感觉有些如释重负,昨日是他的梦,引导着自己进入另外一个梦的。他想开口,但不知道如何与他打招呼。倒是林知远,远远看见他的时候就叫他:“良辰良辰。”也不停顿,就叫了两次。良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脸上本来是要挤出笑容来的,但却硬邦邦的,不知道如何笑得出。

“你也去,艺术班么?”许久,良辰才对已站在自己身边良久的林知远说。

“嗯!是啊!”林知远依然一脸笑地看着他,他似乎是有无穷的能量,绽放在脸上,而良辰宛若是个小具规模的能量站,在内心深处轻轻地积蓄着能量,也不爆发也不绽放,就那样积累在心底,满腹心事、无穷念头与诉说的欲望。

“挺早的。”良辰看着街道的小公园旁零散的在晨练的老人然后说。

“八点多了。”林知远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说。

之后便又是大段的沉默,虽然是极其开朗热烈的林知远,此刻碰见如此沉默冰冷的良辰,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除沉默的。他们两个,毕竟只是涉世未深的孩子。

“为什么暮生一直要我们写草书?”快到艺术班的门口的时候,良辰突然停下来说,“为什么不问我们自己想要学什么?”

林知远被这个突然而至的问题问倒,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你想学什么?”

“为什么不是楷书呢?”

“你也喜欢楷书?”

“嗯!”

“你也喜欢楷书?”这句话,是肯定,也是疑问。林知远的初衷也是想学一手好看工整的楷书,父亲将他送到这里来学书法,便是希望他能学一手好看的楷书,但是暮生一开始便叫他写草书的做法也一度让他接受不了。林知远也有回去与父亲诉苦,然而父亲只是说:“他是老师,他这样做或许有他自己的理由。”

林知远重复了父亲的话给良辰听,然而良辰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说:“我还是想问。”

“那,问吧!”

“若是能解除你的疑惑的话”这句话,没有说出,却一直回荡在林知远的心底。

于是那天早上,上课上到一半,良辰正欲开口的时候,林知远举了手,暮生慈祥地看着他。他问:“暮生,为什么你一开始就教我们草书,而不问我们想要学什么?”林知远说这话的时候,极其有语言色彩,生动且不显得冒犯。暮生笑着的脸突然严肃了起来,然后又重新舒展开来,良辰以为他是将要发脾气的,不由得为自己的疑惑担心,也为林知远而感到抱歉。

可是,暮生缓缓地开口,他说:“草书是所有书法里,最自由、最行云流水的字体,然而也是最博大精深的。要你们先练草书的目的在于你们都是初学书法的人,连最基本的都不懂,而草书的流畅能让你们执笔的手变得灵活生动起来,进而才可以让你们学习其他的书法体,懂么?”

暮生说完,看着若所有思的两个学生继续说:“刚开始,我不说,也不解释为何,就是想让你们自己去体会。书法也是一门艺术,艺术都是相通的,它需要用心地栽培,若是你懂得其中道理,那对于书法的练就,是很好的领悟。然而今日既然你问了,我也只好直说,草书的练习时间为一个月,当然,一个月只是上限,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写出让我满意的草书,我就提前让他学想学的字体。”

暮生转身过去,在小黑板上写上一个大大的“生”字,粉笔坚韧有力地绵延成一笔的“生”字,看起来像是一道河流,蜿蜒地蔓延开去,那么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