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信笺之密

我们应该把它舍出的,这呼吸。

那另一个呼吸,就会轻易来到。

—— 《我们的生命》

——斯塔福德

【1】

暮生依然那般睿智,在课上常常妙语连珠,引得许多学生若有所思,然而也有一些学生认为他故作学问。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良辰对他的印象。

曾经,他用艺术的领会,掌着灯,引导自己走过那段漫长的甬道。

知远也是。

知远的生活依然不温不火。他们三个依然会一起走着回家。但不再像往日那般,有说有笑,常常是大段大段地沉默,有时良辰会打破沉默,说几句玩笑的话。知远对他笑笑,沐南看了他一眼,便再次沉默。

一些东西,正在改变。随着那些逐渐好起来的情谊,比如知远与良辰之间,良辰与沐南之间。

比如良辰与凉澄之间,已渐渐地淡去。如同天边纠缠的夕阳,时间久了,总会散去。

那日暮生在课上布置了作业,是选择书法或者自由画画。而良辰,竟想两种都做。他是极其有耐心和天赋之人,少年的心,也有迫不及待想要表现的欲望。

那一夜,他回到家之后在母亲的房间里找画画用的白纸。

找了许久都找不着,便问继母有没有看见一叠白纸,继母想了想然后说:“我见地上容易积尘,便放在衣柜上面去了,你拿着椅子去拿,小心点。”

良辰踩着椅子,爬上去拿。衣柜上因年月久远没清理过,一层厚厚的灰尘铺盖在上面,良辰将白纸拿起来,一手捏着鼻子,然后将纸扔在地上。他再转身站稳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箱子。

那个箱子极其普通,布满了灰尘的它看起来脏乱不已,良辰伸手去将它拿下来,却惊起了一地的灰尘。椅子不稳,他手刚触到箱子,人就站不稳摔了下来。箱子随着他手的惯性而下,刚好砸在母亲睡过的**,而良辰,躺在地上,浑身疼痛。继母赶进来问发生什么事,良辰只说没事,然后继母心痛地问了两句之后,才在良辰的肯定下退出了房间。

那小箱子从那么高的衣柜上面砸下来依然没有打开,良辰拿起来看才知道虽然上面没锁,却用金属扣子拴住了。他拿了画画需要的纸张,然后用抹布擦拭了那个箱子之后,才抱着箱子和纸张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洗了澡吃了饭后,他便回到房间。

刚开始是书法,他写得极其缓慢,他想好好对待它们,也想去开那个箱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书法完成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他还想继续画画,但他想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箱子。就那样打开,却一直延续到第二日凌晨,他连画都没完成。

往事像是不断探出头的雨后蘑菇,有了生命的源头之后,它们就不可抑制地生长,覆盖那片空白的土地。

宛若良辰记忆里,那段对母亲的过往的,空白记忆。

【2】

那些秘事不断地**着内心,像是顽皮的小孩,来回地践踏疼痛的厚重的内心。

“嘣嘣嘣。”一声声地响。

他打开那个箱子,因年月久远的缘故,打开的时候极其用力,活页是铁制的,早早的就在空气里生了锈,良辰用力地翻开箱子。

里面有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封面极其好看,是黑色的暗花封面,摸上去的时候有凸凸的触感。

笔记本的下面是一叠书信。良辰拿起来看,全部都是没有寄出的没有邮戳的信,上面的地址都是统一的:

长平镇长安街八巷29号。刘锦彦收。

长平镇?刘锦彦?都是良辰不知道的地方和名字。他的眉头蹙了起来,于是将信打开。

是母亲写的。

信的末尾处,写着“林若锦上”。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贴近母亲的过去。他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悲凉。

他将那些信一封封拆出来,放平,一张一张看过去的时候,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

第一封,母亲写道:

锦彦,我没死。我仍是死不了,但你为何要那么快离我远去。

重生之后,我发现自己没有了再一次面对死亡的勇气。

而眼前的男子,对我如此好,我似乎拒绝不了了。母亲曾说过我太相信爱情,而连最后的美好都失去。

之于你也是这样么?

你那么突然地离我远去,缺席在我的爱情里。我措手不及。

我留下书信选择自杀,而生却不让我死去,我仍是活着。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活在自责和惊恐里。

而今天,我终于有勇气来写这封信,我知道寄不出,也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