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记起了往事。

纪銮原本怕是活不下来了的。那时她母亲正怀着她,有一日竟吃错了东西。眼看着这几日便是产婆所预计的产期,而此时却碰见这样的情况,但她仍然是记不得吃错什么东西,竟引得肠胃如此反抗,上吐下泻的。丈夫看在眼里着实地着急起来,找来产婆和医生,那时的她已分不清是肚子痛还是孩子将要出来了。

纪銮像是一颗不安分的种子,野蛮地伸了根茎出来搅动着母亲的身体。

医生给她服了止痛药,即使这药对胎儿并不好,可是为了能让此时已被痛得脸无血色的妻子止住痛,他顾不上那么多。那一夜她很安然地睡去了,而他依然站在床边久久不能入眠,半夜的时候,她的身躯不安分了起来,剧烈地发抖,她睁开双眼,无力地对丈夫说:“我感觉他(她)正在身体里蠕动,像是要出来了。”

她的气息很淡很轻,宛若是暴风雨里的蜡烛,风轻轻一过,便会被生生地灭去。

他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你忍住,我去叫产婆。”

产婆来的时候,她双眼紧闭着,而汗水从额头上落了下来,身躯不住地发抖。

产婆引导着他帮助她生产,然而一个时辰过去,胎儿仍旧是不探出头来,此时的妻子已被折磨得脸无血色,豆大的汗水落了下来。

他用手轻轻地抚摸那凸起的肚皮,那个地方,是他们的孩子。他的手指宛若活了过来,那一刻隔着肚皮,他仍能感觉到他(她)的心跳。扑通扑通。

他紧紧抓住妻子的手,他的手似将要被捏碎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婴孩才顺利地探出身子来。而那时的妻子,喘了一口气,就深深地躺了过去。

她这一睡,便是两天,这个孩子的出生,仿似将要耗尽她这一生的能量。

她刚出生的时候,并不哭,产婆将她倒置过来,拍了拍屁股。

她渐渐绽放开来的皮肤在凌晨的灯光里有了光泽,产婆对他摇头说:“这孩子真奇怪,不哭。”

“不哭不好么?”初为人父的他并不懂得那些初生儿来到人间的第一声。

然而产婆只是摇头,她说:“可能憋太久了,这孩子,大抵是没得救了。”

他的双眼突然有了深沉的光,他跑,对,是用跑的速度冲过去,即使只是几步路。他从产婆的手里抱着孩子,她的身体有温度,模样在空气里渐渐展开,宛若是一朵正在开放的花。

可是,那个时候,她却宛若迟暮的花那样败落。

他的手指触碰了她的面孔,那是实实在在的肌肤呀!他眼泪掉了下来,产婆拿着一块布过来,给她裹上,她说:“倘若这孩子就这样夭折了,黎明之间送她归天吧!”

产婆叹了一口气,就往屋外走去。

门吱呀地响了起来,那一刻,人间宛若突然有了声音。

她的哭声,徐徐响起,引得正走出去的产婆,转过身来,眼眶红了起来。

她像是轻轻坠落人间却来不及盛放的花朵,徐徐地开放,可她让所有人都着急了。他抱着她,悲伤而兴奋。身后的妻子,因为身躯太虚弱则躺在**,紧紧闭着双眼。

他找来了奶妈,给她喂奶,三日后,妻子虚弱地醒过来,看见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的时候,抱住她,竟欣喜地在丈夫的怀里落了泪。

“我原以为她是出不来的了,那个时候,我的身体那么轻盈,那么接近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