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就醒了。

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悄然走进屋子的。

清晨的一切很是安宁,打开门的声音虽然小,但却突兀地在良西的耳朵上来回地厮磨。他掀开被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便急匆匆地下了楼。

良西没说什么,也不叫他,就那样突兀地站着,只是流泪。

父亲轻轻地走过来,身上带着海洋的气息,抱住他,安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他却感觉到父亲身体灼热的温度和发抖的身体。他扶住父亲,他问他:“你感觉不舒服么?”

“我没事!”他缓了一下神,然后又转身往外面走去,他嘴里喃喃地说,“纪涵死了。纪涵找不到了。”

良西的手脚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许久之后,他走过去,搀扶着父亲。

他说:“我应该去告诉王大嫂,纪涵死去了。”

“爸!你回去休息,我去告诉便好。”

“不行,小孩子懂什么。”父亲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抱着那块浮板,才换回这条命。那浪那么大,他转眼就不见了,连尖叫的声音都听不见。”良西的眼泪,落了下来。

再次坐着渡船过海的时候,良西扶着父亲的身躯,却感觉到他一直在发抖,似乎这大海,已让他有了深深的恐惧。而那时的良西,竟不知道父亲已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他的身体在烧,步伐一直迟疑着。

纪銮是躲在门口哭的,良西告诉她的时候。她一直摇头说不可能,而眼泪却一直掉落下来。沿着真相的河流走下去,走下去,便是一条恶臭的河流。他们捂住鼻子,而眼泪却落了下来。

良西是最先听到她母亲的哭声的,宛若平地的惊雷,打破了那一刻庄重的宁静。

父亲已虚弱地坐在椅子上,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而此刻的妇人,却宛若疯了似的,将良西的父亲从椅子上提起来(那一刻,他已陷入了高烧的昏迷里,仅剩一点虚弱的意志),他的嘴里不停地说:“纪涵死了,我还活着,他是为了救我死去的。”

而眼前的妇人,心中的怒火是给点燃了,她开始破口大骂良西的父亲,他在她的手里,像是快将死去的鱼儿般无力还击,于是便那样耸拉着。

“是你害死纪涵的,你还我的纪涵。”她将他扔在地上,她用脚踩他,而良西则冲过去,他用力地推开她。

纪銮也冲过去抱住母亲,她哭着说:“爸爸是因为意外死的,叔叔只是命大活了下来,爸爸不是他害死的。妈妈,妈妈。”

当前的情景大抵是太过悲凉,而且声音巨大,屋外已然有了围观的人群。有些是平时有交情的,则走进屋来探个究竟,却被当前的悲凉情景给吓到,但也只是走到纪銮母亲的身旁,安慰着哭泣得快要晕去的妇人。

后来,良西扶着父亲走了出去,身后的妇人依然爆发着那些难听的言辞。

良西的眼泪,一直模糊了双眼,他知道,以往那些美丽的回忆,宛若梦里的那面镜子般破碎了,虽然看得到昨日的那些美丽的奇异的花纹盛放的事情,但也只是过去了,镜子已破了。

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沿着昨日的那些记忆。

往日像是镜子里奇异的光,令人眩晕却不让人沉湎于其中。

他恍恍惚惚觉得,这日子,将要来临了。

而先前的那些事,也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