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抿嘴只是笑。第一个问题并不难,窦氏贵为一朝太皇太后,在宫中自然是来去自从,对付起各色人等也定是行云流水般轻而易举,获取信息的渠道当然多不胜数,不出宫门,便知天下事。当初我在宫中虽只待了短短数月余,但由于刘彻的专宠,我这个奴婢出身却未有天子名分的女子本身就十分引人注目,想要知道我每日的一言一行对于那个心计美人中的佼佼者而言,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动动手指即可。我苦笑着连连摇头,罢了,罢了,论才智我如论如何也斗不过那个天授七窍玲珑心的漪媚女子,她把持朝政多年,将自己的儿子一代帝王汉景帝死死地压在手掌下,而我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握,只能任其如细沙般一点点溢出十指。这一战我如何才能赢,我如何才能赢!

我的眼泪汩汩而落,湿了脸,湿了心。我一面抬起手背擦干一眼眼泪,另一眼很快又会溢出更多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反反复复无穷匮也,最终我还是累了,不愿去理会脸上越发厚重的湿润,只是抱着腿在空荡的屋内放声大哭。

“子夫,子夫……”一个柔且暖的声音在黑暗中呼唤着我,我却恍若未闻,只是在哭,每一颗泪滑过脸颊我都能清晰感受到。

那人将我柔柔搂入怀中,半晌未说话,一开口我的泪水便好似夏季飘扬的大雨,就算心中打着伞,也会打湿心头深处:“累了就哭吧,也许哭着哭着就会睡着了,也许睡着睡着就会做一个好梦,也许梦着梦着就会在睡梦中笑出声来。压抑太久的人往往都不容易觉得累,不容易睡着,不容易做梦,即使做了梦也只会压抑自我。所以以后不要再做这般傻事了,你就是一个女子,不坚强很柔软,可以在喜时笑在悲时哭。”

师姐姐,你不懂,我并非因恐惧和害怕而哭。我伸手一点点拽紧她的衣裳,声竭力嘶地嚎啕大哭。

待我哭够后,嗓音却已经沙哑了。我一脸疲惫地抬头对师姐姐淡淡说道:“我累了,师姐姐也赶紧回房休息吧。”

她掏出帕子轻轻替我把脸上绽开的泪痕一一拭去,拭完后她才浅浅一笑转身提步走了几步。

“师姐姐!”我踉跄着起身却一把跌下椅子,又迅速爬起跌跌撞撞几步跑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手触之处经觉得她胖了些,心中的凄然才又少了几丝,我哽咽着道:“师姐姐你说有没有一台时光机,可以送我们回到珍玉坊里的那些日子,姐姐依然每日喜欢一边哼曲一边绣花,十月永远会在我千拗万拗让她请我吃遍长安时毫不脸红地大嚷着没钱,冰娘则最爱待在厨房里为我们熬各种补汤,做各色糕点。珍玉坊还在,为什么我们都不在了呢?”

师姐姐的腰立得直挺挺的,却还是止不住打了一个颤,一点点回过身子反搂住我,笑声里有几分幽然有几分凄凉,她干笑着道:

看书网网游kanshu”她抿唇浅笑低眼看路的样子竟像极了是在挑逗那一片片水花,唇上的浅笑也成了俏皮之笑,衬得整个人越发活泼动人。欣赏着此情此景,我才真正明白在《红楼梦》金陵十二钗里她应是晴雯那般活泼的女子。

我正笑想着,她已经收好伞,行步来到我身旁,拂了把鬓上溅到的雨珠,笑嗔道:“雨下这么大,怎么不把身子往亭里再靠靠?”

我半躺着,静静感受着她柔如水的声音滑入我二道,忽地咧嘴一笑:“不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吗,难得下这么美的雨,我也想沾沾水汽,学姐姐作一朵出水芙蓉。”师姐姐俯身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轻声笑道:“这身子才好了大半,俏皮话已经说得这般利索了。”

我侧靠在椅背上,伸手接住一颗飞落入亭子内的雨珠,话是对师姐姐说的,眼睛却只是含笑望着雨珠发呆:“师姐姐,我已与李陵他们谈好了,等张汤回来我们便动身回长安。”她明显身形顿了一下,有些失魂落魄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又抬头看向雨帘,呐呐开了口:“那赵公子的那字你就真的可以就从此安心放下吗?你若一走,它永远都将是一个谜团。”

我嘴角挂着吟吟笑意地说道:“逝者已逝,原本就不愿于这纷乱世间再多做任何纠缠,案子的水落石出只不过是生者求得最后一丝安慰。”我笑了笑,又道。“只是这赵公子是赵家最后一丝血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赵家的香火怕是也断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贵之家瞬间楼倾屋塌,败得一败涂地。”

师姐姐皱眉看了我一眼,许是想不通我话中寓意,干笑了两声道:“又没有人与他们相争,何来的败,何来的胜?”

我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缓缓立起,一脸皮肉笑得十分灿烂道:“罢了,罢了,无论谁败谁胜都与我这个女子毫无关系,若是有人要查便让他查去吧,此时的我一心只想回到长安过我清净清闲的日子。”

师姐姐嗔了我一眼,笑道:“只要秀莲没事,这案子我也不愿多插手。只是你真的要回长安吗?这雒阳虽不及长安繁华,却也没有那么多走一步思三步的愁虑,它比长安更能给你清净清闲的日子。”

我显然没有想到师姐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究竟将这个灯红酒绿却没有半点安全感的世界看得有多透?我一时有些怔,半晌才咯咯笑了几声,抬眼望向北方,笑答道:“因为陌上花开,有人在等我。”

她皱了皱眉头,眼光从我脸上轻轻扫过,我勉强又把嘴角扯大了些,她淡淡然地开了口:“只要有那个人在,那里就真的是你的心之所趋之地了吗?”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笑意中已有三分凄然:“我不知道。”

她目注着我,我目注着亭外的倾盆大雨。

她语气放缓了些,所问的问题却还是那么锋利,无形却尖如刀锋,刺得我的心脏一下下地发疼,而我只能强笑忍着。

她问:“你真的愿意为他跳入一个权谋的漩涡之中?”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又问:“那你真的愿意为他的百年基业而杀人?”我又摇头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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