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说:“他们已经听到了。”他的眉习惯性地一皱道:“又讲这般稀奇古怪的话。”

我摇了摇头,伸长手在他耳边做喇叭状低声说:“敢问汉家天子,将士对什么最敏感?什么可以唤动将士们的热血?又是什么可以使上万将士奋不顾身?答案是军角。军角一鸣,军歌嘹亮,当大军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震耳欲聋;我们大汉的雄兵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气盖山河的壮烈呐喊。那些英灵们。生时肉身阻挡外夷入侵,死后又会以魂魄默默守护。且问,他又如何听不到他们又如何听不到这胜利的军角声,感受不到将士们眼角滑过的热泪?”

刘彻怔了好一会儿,嘴角缓缓上勾:“朕也听到了。”

时空总是若隐若现,我不过是一句安慰刘彻的话,只求为阿娇求情,却未曾想在模糊的天际那嘹亮的军角声一声一声震在我的胸腔。刹那间,眼眶有股温热。

“那我们出发吧。”刘彻顺手一抓,我的手便已窝在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很暖,可以感觉到掌心细微的纹路。

“去哪?”我的心思还浸在那军角声中,一愣,已经被他牵着走了好几米远。

他没有理我,在月光下他的侧脸被照得光亮亮的,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唇际那一抹浅笑让我微微放下些心。他一面携着我的手,一面开口唤了一声:“思量。”宫门外的阴暗角落里忙跑进一人,我一看正是思量,不由得抿嘴一笑,原来思量并没有敢滚远,一直都躲在那角落里伺候着。只是刘彻为何知道他没有依命离开,非但没有生气,现在还一副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唤他出来?

“奴才在。”思量跪着行了一礼,又道。“奴才这就给皇上和姐姐备马。”

我越发糊涂了,只得道了一句:“深夜出宫未免有些不妥。”

刘彻只是笑着挥挥手示意思量退下,我见他面上没有任何不安,笑了一下,自古都道“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我一不是皇上,二不是太监的,是不是太多虑了?

星空下,微起风,空气里弥漫着冬日即将到来的信息,风中漂浮着淡淡的酥冷。

我和刘彻立在宫后的树林里,一座座在模糊的萤火下更显苍白,我的眼只是轻轻一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竟是一个墓林,足足有上千个将士饿亡灵在此安息。两个人此时都分外安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刘彻抬起手任由着手心银白的灰烬一点点随风远去,我的手托着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目注着那些骨灰融入耀眼的月色中,一点点在眼底消失干净。

“大汉的英魂们,请收下这你们守候了百年所盼来的礼物吧!”刘彻突然咬破食指,血珠直涌,我一惊,思量也骇了一下,忙上前抓住刘彻的食指急道:“皇上!”

“金缕布。”他的眼神如刀般锋利闪亮,我一愣,只听到耳边紧接着传来思量的一声呵斥:“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皇上递上来!”一个小太监躬身将金缕布举过头顶,接着托盘,刘彻一笔一划用血分别在两块金布上写下了八个大字——“金戈铁马”、“汉武雄风”。

他最后一字的最后一划刚写完,手一提,思量便小心翼翼的接过笔放好,又取了药甁,轻轻撒了些,随后有浸过药水的布

看书网武侠kanshu,传,不是让皇上白白担心吗?”

素汐忙道:“是素汐太过心急姐姐了,竟没有想到这些。”

“还不快去把玉汐叫回来。”

“可是……”素汐的眼睛在我发白的脸上停留,迟疑了片刻。

我身子一滑,躺回**,拉了拉被角沉声道:“去吧,我也想一个人好生静静。”

素汐只得颔首,替我又整了一下被褥:“诺,素汐这就去。”

听到素汐开关门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又合上眼眯了会儿。朦胧中,额上又出了些汗,一时间难受得厉害。呓语呻#吟间,一阵轻悠的埙声入耳而来,像极了夏日里山林中的酥风,拂过我的额头,带走了密集的汗珠;拂过我的心田,带走了最后一丝烦躁。就这如水般细滑的埙声,我又迷迷糊糊睡了会子,再睁眼时,屋内已经泄进一地白光。

素汐还没有回来,我随手抓过一件斗篷披上,端坐在**细听那埙声。那埙声时高时低,忽远忽近,像是一个曼妙少女在河对岸对我招手。我按耐不住心头对他的想念,被那埙声诱着一步步挪下床,不顾秋末冬初的晨风的刺骨,便急急迈出门槛逆着风一步步走着。

果然他在。

我轻轻拉了拉领子,把快掉到地上的斗篷又拉回了一大半,晨光中他清秀的身姿时隐时现,像是如若我一个眨眼他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似的,而我是害怕失去他的,只得睁大了眼即使被风吹得眼泪在眼睑打转也不敢眨一下眼睛。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我才开了口:“在等我吗?”他侧过脸对我淡淡一笑道:“你是在问我的心还是我的人?”

我吸了吸鼻子,想把脸上多余的“晨露”吸回眼眶,再开口竟是一句狠话:“我不在乎你的回答,我只在乎我对你的心。”

他低首掀起袍子一角细细地擦拭着埙身,低头时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却依旧不改的清淡的笑意。

“抬起头看我。”我直直地盯着他,却在他抬头那一霎,眼睛不由分说地一眨,一滴泪滑过脸颊。

“你何时变得这般爱哭了?”他笑了笑,将擦得通亮的埙递给我笑言:“会吹吗?我一个人吹埙吹了二十年,如今竟觉得乏了。你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没有金山银山与你共享,但只单行离的埙还是有上那么一只的。”

“我不会吹埙。”我呐呐地将埙推回去给他。“但我可以试试这个。”我从怀中掏出一只短小的木口哨,憋住气吹了几口,随即忍不住满脸通红地大声咳个不停。

他立在一旁,只是笑。

我一抬头,才发现眼泪已经借着咳嗽这个绝好的理由流出了不少,止都止不住,我干脆不去理会。看见他的笑,我只好也强装着眯起一双眼,一把抓过他的手,将那木哨放在他手心:“这本是我在回山寨之前给你买的,担心你在忙着做绿林好汉时一个不留神被官兵给抓了去,便买了这个,你也好给寨子里的兄弟们通风报信,也能保你性命无忧。”

他顿了顿傻笑着五指一合拢住了那只木哨冷声说“我的性命早已与自己无关了。既不能为了自己而死,也不能为了你而死,最后的结果连我自己也在害怕。”

“那就离开啊!这深宫大院不适合你这一只大雁,你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看到你飞翔于蓝天之上,过着闲云野鹤的无忧日子吗?”我突然间像发了狂似地大喊,而他只是侧过身子,任由清晨的寒风拂过他的脸颊。

“你懂错了我。我的一生从婴儿坠地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无论你是否曾出现过,这里才是我宿命的归宿。只是我不懂你,明明一副野鹤的性子,却要选择守着金丝雀的幸福。你才是那个放弃无忧,选择楼笼的人。”

我擦了把泪反问道:“这么说,我才是那个笨蛋?”

他抿着丝笑摇了摇头,把我的木哨塞到我的手心里道:“我连自己也不曾真懂过,又何况是你。日后你若是想见我,无论是喜事还是苦事,只要吹一声这个木哨,我这个挚友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找到你留在这里的原因,你会愿意放下一切离开吗?”我扯住他的衣袖,死死地盯着他。

“这就给看你的本事了。”他的埙柔柔地抚过我的发鬓,埙底挂有一个红线长坠,那坠角轻扫过我的鼻尖,痒痒的却很舒服。

“我会努力的。”我伸出右手一点点掰开抓着他袖口的左手,每掰动一根我都强装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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