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一人拢马靠近,正是那个貌美如神的男子。wWW。QUaNbEn-xIAoShUO。Com款款的眼眸万丈深潭般,令韩悠心中一凛。

“悠,皇上亲来迎讶了!”

皇上,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词。眨眨眼:“汝是何人?”

“我是泓啊,独孤泓!”竟然透出一抹绝望的神色。

那男子作甚如此绝望地看自己,落霞说,我曾服了甚么断魂迷香,这唤作独孤泓的男子竟是我的甚么人?此人复姓独孤,而落霞说我姓韩,如此看来,并非至亲。

“独孤泓,我服那迷香之前,与汝极熟的罢!”

此言一出,独孤泓两行清泪不由滑落,只凝望着韩悠,却是一句言语也无。倒唬了韩悠一跳,好端端的哭甚么,这男人虽好看,未免也太不中用了罢。拉了窗帷,独自纳闷了。

不多时,骈车停驻,落霞拉开车门,道:“公主,到了,快去参见皇上!”

才出车门,只见地上跪了一片,一个身着玄色龙袍,头戴旒冕的清瘦男子张开双臂,向自己扑了过来。“悠儿,我的好悠儿!”紧紧地搂住了自己。

一股淡淡的清涩药味,搂得那么紧,几要窒息。只是,这些人……和自己究竟有何干系?嗯,得闲须是要好好问问落霞。

“悠儿,汝真记不得父皇了么?”

皇帝也会有泪么?那个绝美的独孤泓也流泪,如今这个皇帝也流泪,自己果然有那么悲剧么?谁见了都要流泪!一脸郁闷,向那个称作皇上的人答道:“悠只见了汝亲切,却实不知!”

皇帝拉着韩悠乘上自己的辇舆,于是起驾,那街面上早被御林亲兵封出道来,却无城外那般有趣,于是敛神打量皇上。皇上已收起悲悯之情,笑吟吟道:“阿悠此番立了功勋,可要什么赏赐?”因又想起韩悠失忆,转而道:“且宽心,朕已召来天下名医奇士,汝的失忆之症既是人为,必可解救!”

“皇上,悠如今脑海里只是混沌一片,若细思必头痛,前番的种种经历,还需日后一一辨识,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皇上饶恕!”

皇帝思虑片刻,自怀内摸出一方金色小牌,上书一个“赦“字,道:“此乃免死金牌,非但本朝,便是朕归天,此牌亦可免汝逆天之罪!”

听起来倒似不错,韩悠道谢纳入怀里,笑道:“皇上待悠真好!”

却不料一句又惹皇上眼圈一红。

若韩悠未曾失忆,必是感慨良多。此番再入汉宫,情景与初时大是不同。四年之前,一辆骈载着她和秀秀、兰影初入皇宫,见那巍峨宫殿,是何等的忐忑兴奋与好奇!如今高坐龙辇之上,所到之处,仪门大开,众皆伏首,宝盖幡旗招摇过市,却是荣耀无比。

韩悠打眼看那皇宫,却是似曾相识,只是又记不真切,幸得皇上在旁指点,何处是何宫殿,居住何人,一一告知,直至将韩悠送入浣溪殿。皇帝本意是令韩悠移居未央宫偏殿暖阁,因有医官谏言,浣溪殿毕竟公主旧居,说不得倒对公主恢复记忆有助,因此作罢,仍令韩悠入住浣溪殿。

汉宫虽经了一场兵变,所幸广陵王亦无毁损之心,所有宫殿楼宇皆不曾损坏,只是宫女太监多有或趁乱逃逸,或被广陵王掳掠,或无辜丧命乱兵刀下的,皇帝虽下诏采办宫女太监,一时竟也未得齐备,因此偌大汉宫竟稍显寂寥。

浣溪殿内,秀秀和夏薇早将日常陈设摆置如往常。只是殿内却缺了一个,原来兰影于广陵之乱中,失了踪迹,除秀秀伤感一回,谁又有闲暇来理会一个宫女呢?

秀秀见了韩悠回来,喜忧加交,因皇上尚在,又不敢表露,强忍一眶泪水在打转。

“秀秀,夏薇,公主初回浣溪殿,尚有头痛之疾,尔等好生照看,莫使公主伤神操劳,若有半点不妥当,可知后果?”

“敬喏!”

“阿悠,今日乏了罢,早点歇息,明日朕便令医官为汝诊治头痛之疾!”方罢又嘱咐了秀秀夏薇几句,并落霞亦留在浣溪殿内。

皇帝脚跟方离门槛,秀秀早一把抱住了韩悠,细细打量了一番,喃喃道:“倒未曾消瘦,反似长肉了!”一路行来,唯见众宫女恭恭敬敬,低眉垂首,韩悠不意这个宫女竟这般大胆,稍有不悦道:“姐姐莫如此,勒得我手臂也痛了!”

秀秀方撒了手,却忍不住悲戚:“公主连秀秀一丝印象也无了么?”

落霞因插嘴道:“殿下所中迷香之毒,越是熟悉之人,忘之越是干净。公主既忘了妹妹,可知公主与妹妹情厚!”落霞年纪略长,似与兰影一般大,故唤秀秀为妹妹。岂料秀秀因见落霞与韩悠亲近,未免心中泛酸,冷冷道:“汝是何人,为何跟随公主入宫?”

“我叫落霞,本是广陵王府的奴婢,公主殿下在广陵王府之时,对奴婢多有眷顾,是以追随而来。妹妹如何称呼?”

一口一个妹妹,秀秀颇不爽,碍着韩悠又不好发作,只道:“唤我秀秀便是,这是夏薇。且记住,汉宫里比不得王府,再莫姐姐妹妹的混叫,只叫名儿便是。”

“喏!落霞与秀秀、夏薇有礼了!”落霞亦是伶俐之人,见秀秀不悦,噤了嘴退至一边。

韩悠却不看三人说话,只是在浣溪殿里里外外乱转,那黄花梨木的书架册册书籍,错金镶玉的熏香炉子,廊下的笼里的金嘴大八哥,丝丝缕缕映入脑海,不免勾起记忆中的碎片来。才走两圈,便觉头痛欲裂,于是就那软榻上合目歇息。

当晚无话,左不过向三个奴婢询问些旧事,却教秀秀一人抢口,将如何在汝阳侯府生活十年,如何来到皇宫等等诸般琐碎一一道来。只是其中诸多**,秀秀又哪里得知,便是连皇上为其指婚燕芷将军,秀秀亦未擅自提及,都是些无关痛痒之事。

第二日辰时三刻,便有医官被引至浣溪殿与韩悠把脉,只是这断魂迷香非比寻常,于那经气血脉并无妨碍,那医官走马灯似的进了一拔又一拔,均道公主气血两旺,并无甚么症候!传至未央宫,皇上大怒,将众医官各打了二十板,克扣了三月俸薪!

韩悠亦烦腻,瞧了四五拔,再不肯见!

午膳罢,皇上亲来探视,因见韩悠气躁,亦是龙颜不悦,命人将王韧及南宫采宁带至浣溪殿询问道:“断魂迷香既是人为配制,为何却无解药?”

南宫采宁回道:“此药乃家师亲手调制,为的是忘却一段不堪回首之情事,有药而无解,以证心灰意懒,绝决之意,哪里有甚么解药!”

“南宫姑娘,汝用此药亦是为挽危局,朕不责怪于汝。汝可知,此药除汝师父,还有何人略知一二?”

南宫采宁沉吟片刻,乃道:“断魂迷香虽是家师调制,却亦非空**来风,依的是师祖一本《百草秘笈》。如今这本《百草秘笈》,却在一个师叔唤作风尘子的道长手中。采宁从未见过这个师叔,只知身在南荒修道,从不经世事。便是寻到了师叔,得了《百草秘笈》,亦无把握便能配制出断魂迷香的解毒之方!”

“果然如此,朕便下诏访拿此道,总聊胜那等医官连个症候也瞧不出!”

“皇上有所不知,家师曾言,这个师叔性格乖张,本事却当真不小。便是千军万马,亦难寻访得来。皇上若要一试,除非……”

“除非甚么?”

“除非公主殿下亲往南荒,若是有缘,或能得逢风尘子,尚有一丝希望!”

皇上倏忽变脸道:“公主方才回得汉宫,朕如何放心再使经历危难。朕倒是不信,倾尽天下捕快探子,拿不得一个道人回来!”

南宫采宁冷笑道:“莫说捕快探子,便是皇上派出三军,采宁亦敢打赌必是尽兴而去,败兴而归!”

韩悠本是静静听二人说话,倒似一副不关已事的模样,此时见皇上沉思,煞有兴趣地问道:“汝家师父作甚要配那断魂迷香?”

“此事倒是说来话长了!不瞒诸位,我那唤作风尘子的师叔,却是个女流,家师调配此药要忘却,便是这位师叔。至于其中干系,采宁却知之不详!”

皇上却不耐烦听这些没要紧之事,长身而起,竟自回未央宫,辞别之语也忘了与韩悠说道。

韩悠却是兴致盎然:“汝那师父师叔必有甚么不堪的情事罢!”

“公主殿下,采宁已说知之不详!”

这么好玩的事居然知之不详,真真扫兴。韩悠噘了噘嘴,向一直未曾言语的王韧说道:“汝是何人?”这四个字的疑问句,已然成了韩悠的口头禅了。

王韧磐石一般的脸上微微一抽,回道:“你我乃是姑舅表亲,汝失忆之时,唤我韧哥哥的!”

“哦,韧哥哥,这词倒有些耳熟,汝是广陵王府的韧哥哥吧!”

韩悠竟知自己是广陵王府的韧哥哥,王韧心中一酸,如针扎刀剜般疼痛起来。需知,这断魂迷香无情无义,忘恩忘爱,愈是情深忘之愈是干净。韩悠既未将已忘之干净,可知原本便是无情,何况当日屿水关上,以剑挟持自己去救安国公。王韧再是榆木,亦知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