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隐身佛像后,只听墨竹夫人祝道:“佛祖在上,请恕墨竹不能叩拜之罪。Www!qUAnbEn-xIaosHuo!cOM墨竹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天幸佛祖保佑,得遇贵人,抚我**,教我习舞,又得入汉宫,蒙皇上隆恩,封为一品夫人,怀下龙胎。怎奈宫闱诡谲,墨竹身为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结交大臣互为臂膀实是出于无奈,求佛祖宽宏,恕墨竹不贞之罪。如今临盆在即,如佛祖开恩,令墨竹产下皇子,他日必布施万金,修缮金身,广布佛恩。若违此愿,教天雷轰顶不得善终……”

果然是来求生皇子的!其实第一眼看到大腹便便的墨竹夫人,联想到独孤泓所言,韩悠便已猜到墨竹夫人的来意。只是她说甚么“结交大臣”、“不贞之罪”,却是听得一头雾水,结交甚么大臣?汉宫律制,严禁宫内嫔妃结交外臣,若有违者,轻者逐出汉宫,重则处以极刑乃至诛连族人亦是有的。若墨竹夫人当真与外臣有染,今日自己听得的言语,却不是个天大的机密。

原本只是不愿见她,以免尴尬,这时韩悠不免紧张起来,若被墨竹夫人知觉机密泄露,岂非惹祸上身。于是屏息静气,不敢稍有动作。

又听墨竹夫人道:“我佛如来大慈大悲,渡我此劫,保佑我母子平安,奸佞厉鬼,不敢稍近我身。保佑皇上龙体安康,保佑大汉江山千秋万岁,保佑我兄弟平步青云……”

韩悠听了又不禁暗笑,这墨竹夫人也忒贪心了罢,如来佛祖若都应承下来,岂不日日光顾着为你奔忙了。

墨竹夫人祝祷毕,忽然哎哟一声惊叫起来,韩悠不知何事,探头看时,原来墨竹夫人身体臃肿,站立不起,倒轻轻跌在蒲团上,是以惊叫。韩悠下意识地便想过去扶携,猛想到不妥,才要避让,却见墨竹夫人抬起头来,望向自己,忙一缩身,从那后堂跑了出去。也不知墨竹夫人有没有瞧仔细自己模样。

心里突突直跳,虽非有意,毕竟听了人家秘密去,心虚还是难免的。贴在窗棂上听了一阵,早有人抢入佛堂,将墨竹夫人扶了出去。

墨竹夫人也不用斋,也不烦絮,施了钱物许了愿,仍率着太监宫女嬷嬷浩浩荡荡回汉宫了。

韩悠执事毕,交了差,回到禅房,只见师姐们俱在议论今日的喜事,亦有夸墨竹夫人阔气的,这一次拜佛许愿,少说也耗费了上千银子吧。

却听房长师姐不屑道:“这算甚么,前年暮贤妃来礼佛,那才叫排场。之前一月,那砖瓦漆匠倒先来了一拔一拔。跟随的宫女太监何止今日两倍,连那大内秦总管亦来了。倒没施我们这些没甚用的缁衣麻鞋,却加了三月俸薪,施庵里的却是宫印黄金。喝前前后后忙了月余,倒也值了。”

灵空道:“那也比不得,暮贤妃虽非皇后,却是后宫主事,自然阔绰了。可惜暮贤妃却无生育皇子,好景怕是难长。倒是今日这位,说不得将来倒是位尊极汉宫的主!”

唬和房长师姐忙止道:“灵空莫乱臆测,这些话岂能乱说,传到宫里去,小心你的舌头。”

众人倒笑,说不过是解闷闲聊,哪里便能传到宫里去,房长多虑了。

韩悠因心中有事,身份眼界见识与众师姐又有天壤之别,自然未觉有甚么欢喜兴奋。灵空见了,便走过来,抚她额头道:“灵尘可是生病了么?怎么如此怏怏的?”

韩悠顺意道:“也没甚么,怕是吵嚷的,只是身子不大爽。”

“那便早些躺下休息吧!诸位也莫吵了,要说话便去院子里罢。”韩悠忽然觉得有些感动,三清庵里,除了“灭绝”师太,这些师姐们都是非常好的。也许正是因师太过于严厉,众人才生了同仇敌恺的意味,女子之间那些惯有的磕磕绊绊却甚是罕见。

灵空将众师姐驱出禅房,自陪韩悠说说闲话,端茶倒水,倒是服侍得甚是妥帖。午斋还特意吩咐厨房熬了清米粥,倒弄得韩悠颇有些过意不去。

午课后,灵空刚回房,还未与韩悠说话,忽见一个师姐进来道:“灵空,师太叫你去,有事吩咐!”

灵空去了不过一柱香工夫,方转回来,对韩悠道:“可是不巧,这两日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师太教我出庵一趟!”

“出庵?”韩悠未免惊诧,除了火工杂役,这些师姐均是常年也不出庵门半步的。“出庵作甚么?”

灵空脸上却现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这事说来有些古怪,本不应告诉你的。但你我知己,若瞒你倒显我小气了。你得答应我,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可否?”

见灵空说得如此重大,表情亦是肃穆,不由勾起好奇之心,便答应道:“师姐见我是那种爱搬弄舌头的么?我烂在肚子里便是了!”

灵空方道:“师太要我出庵去干一件事,说起来倒叫人费解!”

“师太要你作甚么?”

“要我寻访个婴孩回来?更古怪的是,还需是出生不超过三日的男婴。”

尼姑庵里要个男婴作甚么?

韩悠一怔,猛然想到墨竹夫人,不由失声道:“难道墨竹夫人的身孕是假的?”

灵空摇头一笑:“我初时听师太如是说,亦是这么想。但你想,在皇宫大内里这等事如何作得假,若是此人在皇宫身份极尊贵,那倒还罢了。今天来礼佛那位,却做不成此事。因此我揣摸……”

“我知道了,灵空姐,瞧我猜得对不对?若是墨竹夫人临盆生下皇子,自然毕大欢喜。若天不遂愿,生的却是公主,那姐姐寻访来的男婴便一步升天了。可是?”难怪国师敢断言墨竹夫人腹中的婴儿必是皇子,这个包票打得倒是有十成把握!

“灵尘妹妹所想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也不知告诉你此事,究竟是不是害了你。这等大事,万一出了甚么岔子,你我却是万劫不复了!事关性命,切切莫将此事告诉他。”灵空嘱咐再三,收拾了行装,便出庵去做事了。

韩悠却自愣怔了,看来汉宫眼见便有一场变故。太子虽立了多年,但皇上对太子似乎却总是不甚满意,这一点,当日在汉宫之时便有所觉。如果墨竹夫人果然生下个“皇子”,以目前所知,墨竹夫人外有“结交大臣”,内有个国师,废黜太子,另立皇储亦非不可能之事。

如此一想,不禁为冉哥哥捏了一把汉。

不知太子可有防备?当日在汉宫中,太子与已甚是亲厚,如何能眼见太子有难而不坐视不理。当下思量着,等独孤泓再来相会时,定要他将此消息带给太子知晓。便是自己和灵空师姐所揣非实,也要给太子提个醒,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皇上现在对太子的态度,便是墨竹夫人没有改立皇储的想法,其他人难免不觊觎太子之位。

当晚便是与独孤泓相会之期,待众师姐睡下,韩悠披衣起来,蹑手蹑脚向庵内走去。师姐们倒也见惯了,并不干涉。

在墙根底下等了片刻,独孤泓果然到来。

韩悠将今日墨竹夫人来拜佛,并灵空出庵寻访男婴一事俱与独孤泓一一道来。独孤泓愈听愈将眉头锁紧。末了,才道:“阿悠不知,自那国师箴言,道东宫没落之后,如今朝廷内外,早分化作两派。一派太子党,另一派墨党,虽未有公开旗帜,但满朝文武倒有十之七八卷入其中。明争暗斗了也不止一两月,只是墨竹夫人尚未临盆,一旦墨竹夫人当真生个皇子,情势必然激化。如今看来,墨党倒是准备充分,皇上想不得个皇子都难了!”

韩悠问道:“独孤泓,那你是哪个党呢?”

“泓一心牵挂阿悠的苦难,哪有心思卷入甚么党,却是那十之二三的!”

韩悠不禁一笑:“口舌倒是越来越油滑了!”又正色说道:“冉哥哥与悠甚厚,阿悠可不愿墨竹夫人奸计得售,汝倒是想个法子,教太子知晓,也有个准备!”

“这个不难,我不过转达一声便是了。只是还得靠天意,若墨竹夫人当真生个皇子,恕泓直言,太子的皇储之位,倒是凶险了!”

“何以如此说?”

“阿悠不知,太子虽聪慧过人,待人亦宽厚,倘若为君,必是明君。但太子却有一种癖好,令皇上无法容忍!”

“甚么癖好?阿悠怎么不知?”

“太子他……他有龙阳之好!”

韩悠愈听愈奇,扑闪着大眼睛问道:“甚么又是龙阳之好?”

独孤泓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这龙阳之好,急得韩悠又问:“龙阳之好有甚么不好?”

“悠可知那个赵庭玉是甚么人?”

赵庭玉是甚么人?韩悠疑惑道:“是太子的朋友罢,父皇似是极不喜此人!”

“皇上作甚么不喜此人?”

“……”

“因那赵庭玉是男儿之身,却与太子行男女之事。此即为……即为龙阳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