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已打算回后宫,听到韩悠说愿代宫女受罚,又转过身来,走近韩悠,低沉道:“汝刚才所说可是戏言?”

“非是戏言!秀秀她们是无辜的,父皇若在责罚便责罚阿悠罢!”

“恃宠而骄,朕当真不敢打你么?燕允,架出去,杖责!”皇上动了真怒了,唬得罗总管忙上前扶住,劝慰道:“皇上息怒,公主犯错事小,急坏了龙体可怎么得了。WwW、QUAbEn-XIAoShUo、cOm公主殿下,快叩谢退下吧!”

岂料此时又冒出个不省事的来。

“皇上,公主乃千金之体,岂能受杖责之罚,泓愿代为受过!”

那地上,秀秀等亦哭求道:“奴婢甘愿受罚,皇上莫打公主!”

急得太子急向众人使眼色,太子明白皇上心思,众人只顾个人感情,如此乱纷纷地为韩悠求饶,却教皇上如何下得台来。这不是救韩悠,而是将事情逼入死角啊!

果然,皇帝扫视众人一眼,冷冷道:“既如此,给我尽皆当庭杖责五十,燕允,若是手下留情,便是欺君之罪。”

燕允无奈,使个眼色,教人抬来两条长凳,置于殿上。秀秀一见,抢上去便趴在条凳上,喊道:“皇上打死奴婢吧,只求饶过公主!”

韩悠却早长身而起,抱住秀秀,淡然道:“本宫逃婚之事,汝等本就不知晓,私离汉宫,更与汝等无干,何苦无辜受戳。如今殿上某人是非不分,情理不明,且自以为是,乱点鸳鸯,险令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无情人却枉为夫妻。如此糊涂之人,求他作甚!”

虽抱着秀秀,眼光却瞥着皇上,一番言语将众人尽皆惊个目瞪口呆。试问天下,有几人敢如此非议天子。太子冉也顾不得,抢上来去掩韩悠的嘴,喝道:“悠妹大胆!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皇上亦是急怒攻心,险些站立不稳,慌得那一干太监宫女忙去扶持。

一时大殿上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只是乱哄哄不可开交。

一直冷眼旁观的乐瑶公主此时方柳眉倒竖,厉声喝道:“都反了不成!逃婚、私自出宫尚可,辱骂父皇冲犯圣颜却实难敕免,该当打入天牢!”

“天牢?”皇上似是醒悟过来,向燕允喝道:“将此一干人等俱羁入天牢!”

天牢!听起来就够碜人了。但是身临其境,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韩悠还是不由心惊肉跳。阴暗逼仄的牢笼里,除了地上几堆干草和角落里的一只马桶之外,别无他物。而这还是监狱长特别厚特的一间监室……至少还比较干燥。

令韩悠、棠林和秀秀三个宫女心惊肉跳的是,那些干草里,有无数小动物,偶尔还会有老鼠探头探脑,寻找食物。秀秀和落霞夏薇斗着胆子,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干草清理得相对无害。

秀秀嘀咕道:“这种地方,是人呆的么?”唉,莫说韩悠了,便是身为奴婢的秀秀她们,可也从未置身过此等地方。

“若是舒畅,天下人还不争破头来挤天牢了!”韩悠苦笑,勉强坐在干草上,打量了一眼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得尽快适应啊,皇上看来是要悠在此呆上几天了。

“皇上当真要治公主的罪么?”夏薇弱弱地问道。却听秀秀不屑地回说:“怎的,薇儿害怕了?”

“有点。不过不是怕皇上治罪,而是怕那草堆里还有老鼠!”

监牢之内别无他事可做,不过闲嘴零舌。时至中午,狱卒送入饭菜来,狱卒亦知此行囚徒非比寻常,又兼得了某人关照,将素日自己也舍不得的大鱼大肉整治出来,甚是殷勤。只是莫说这些大鱼大肉比不得韩悠诸人素日所食,这种恶劣环境下,便天下美味也难入诸人口嘴。

狱卒讪讪退下,四人扒拉一阵,一两米饭也未曾咽下。忽听棠林喝骂一声:“该死的狱卒子,饭也不干净,这是甚么!”

却是嚼出一团纸帛来。

展开看时,纸帛上却是密密一行字。

悠且随安,等父皇气消,必好言相劝,料父皇亦不过是一时之气,只再莫生事冲撞。冉。

“如今也只有太子肯救咱们了!”棠林不客气地对韩悠道:“也不知需要几日,你那不讲理的父皇才会气消?”

“既来之,则安之吧!”话虽如此,韩悠亦是心焦,这等地方,不消三日,人也发霉了。唉,不知独孤泓那里甚么模样,怕比此地更糟糕吧。

谁知这一关,竟足足了关了七日,也无甚人来理会她们。想是皇上下了命,不得探视,太子倒是常有字条夹带进来,亦是耐心等待,尚在解劝之语。

堪堪七日,第八日一早,忽见四五个狱卒笑嘻嘻而来,开了牢门,笑道:“恭喜公主殿下,皇上有旨,现在便可离开天牢了!”

出得天牢,门口却早有一辆骈车并一个车夫、六个羽林卫候着,那羽林卫队长向韩悠行礼道:“殿下请上车!”

“带本宫去哪里?”

“皇上有旨,令属下送殿下去三清庵!”

还是三清庵!不过好歹离了那个可怕的天牢了,于是一干人尽上了骈车,轱辘辘向三清庵驶去!

三清庵乃皇家寺庙,虽不在汉宫之内,却离汉宫亦不甚远,处在一条偏僻街道尽头。那庵主早在门外迎讶。

那庵主尼姑四五旬年纪,清矍削瘦,目光极是锐利,见了韩悠,只合十道乏,便未行国礼。

一时入了禅房,庵主屏开弟子并宫女,独留下韩悠,开言道:“奉皇上的旨意,贫尼纳殿下为记名弟子,准带发修行,赐法号灵尘。既是我佛门弟子,至今日起,殿下与本庵弟子再无尊卑之分,可记下了?”

父皇玩甚么名堂,竟然让自己当尼姑!心中郁闷,看庵主威严,目光之中一股凛然正气,当下也不由恭敬,垂首答道:“悠明白了!”

“再勿称俗名,自今日起,汝便是庵中弟子灵尘。切记!皇上还有旨,那一干宫女暂充作庵中杂役。尔等若有违庵规之处,老尼绝不留情,必重重处罚,可谨记!”

这个师太,长得便不似个请人情的,唉,应承下来再说罢。想来这清静之地,也无甚是非,毕竟堂堂大汉公主,想来也无人敢为难自己。于是爽快应道:“定谨遵庵规,一心修行!”

“如此便好!今日早诵已毕,众师姐正在园内劳作,灵尘,去帮师姐锄草去罢!”

甚么?让自己做农活?韩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了师太一眼,却不似开玩笑。

忿忿地随着一个师姐来到园内,果见一群尼姑在菜园地里锄草。那带路师姐从工具房内取了一把尖嘴锄头来,递与韩悠,面无表情地道:“灵尘,莫懒怠,师太可严厉了!”

握起锄头,学着那“师姐”的模样,踏入田垄里,躬腰去锄菜地。

问题是,哪些是菜?哪些是草啊?

心内不忿,更不去问,只管一锄一锄犁下去!立时引来一个师姐大惊小怪道:“怎么如此锄法,好端端的豆苗子,都叫你锄折了!”

“我又分不清哪些是豆苗子!”本来看起来就无甚区别嘛!一时引来众师姐围观,这些师姐显是并不知晓韩悠身份,只道是新来的俗家弟子。

那大惊小怪的师姐却还心好,忙喝散众人。“快散了去,叫师父瞧见,又要责罚了!”然后认真教韩悠知道哪些是杂草,哪些是豆苗。又教她如何拿锄,如何使力。

韩悠大是感激:“师姐叫什么名儿,我是……灵尘!”

“我叫灵空,原来是一个辈份!灵尘,这庵里规矩可严,师太又极严厉,往后可要小心在意,若犯了错,那戒尺打将起来,可丝毫没有情面!”

韩悠连连称喏,不过锄了两刻钟,便觉手酸腰胀,浑身骨头架子给人拆卸了一般。又兼春阳高照,炙热起来,衣服汗湿粘在背上,极是难受。却不知棠林秀秀她们在作甚么,也不来帮衬帮衬!但又想到如今亦不甚么公主殿下,不过一个普通带发修行的小尼姑,心中又气馁。

好容易盼到收工歇息吃午饭,却不过两只馒头,几碟素菜,一桶青菜汤。

这,是人食的么?

再看那群“师姐”,稀里呼噜一通饕餮,比自己在宫中吃山珍海鲜还有滋味。也因劳作一个上午,实在饿了,嚼那馒头,似乎味道亦还不错。

饭毕,乃是午课时间,所有大小尼姑坐在庵堂之内,朗诵佛经,听师太讲经道法。这些经文,闲时亦有涉猎,只是当作闲书翻看,哪曾如此正经诵读,春困袭来,那眼皮似挂了称砣一般,更兼众人诵读之声,亦有催眠奇效。头一歪,便向灵空师姐肩上倒去!

“灵尘!”一声厉喝!

一个激灵,正想冒出一句“何人大胆,竟敢惊扰本宫”,却看师太提着一根尺余长的竹篾戒尺,缓缓向自己走了过来。

“伸出手来!”不容置疑的威严。

“作甚么?汝敢打我?!”硬着头皮诘问。只是,这个师太一点也不像吓唬自己,只是虚张声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