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正在菜园地里一面浇水,一面胡思乱想,忽听一声婴儿啼哭,从师太禅房传至庵门外。wWW、QUAbEn-XIAoShUo、cOM转眼看灵空,亦是愣在那里。

“孩子被送走了?”灵空痴痴地问了一句。

而韩悠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墨竹夫人临盆了!

无论墨竹夫人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临盆,庵里的这个孩子都会被送走。送到皇宫,或者城外罗员外家。而这个现在还只是被当作道具的孩子,因为另一个孩子的性别,将完全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么一想,韩悠忽然有点害怕,这种事情也许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而自己谜一样的过去,由秀秀她们口中拼凑起来的往事,是真还是幻呢?

韩悠陷入宿命论不可自拔的时候,灵空已经缓过神来。

“灵尘,别想了。从今往后,咱们倒是要忘了昨晚的事才好,记住,任谁问起,也休承认!”

对于灵空,韩悠忽然有些内疚,因为她把秘密告诉了独孤泓,这极可能将会给她带来非常大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灵空姐,如果将来事发,有人审问你,你可如果作答?”

“别乌鸦嘴好不好……唉,若真有那么一天,我除了如实所说,还有甚么选择么?不过灵尘妹妹放心,这事与你本无干,我不会牵扯出你来的。”

这个师姐,真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将来……将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她。“灵空姐,浇菜吧,小心教人瞧见起疑!”

虽然如此,心思却怎么也收拢不回来。

此时的汉宫,一定风谲云诡了吧!墨竹夫人临盆,对于黑党和太子党来说,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可惜自己却身在三清庵,一切的一切都无可奈何。如果墨竹夫人生了个公主,却拿罗员外家的孙子去顶替,却要揭穿出来才好。可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呢?

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天,第二天一切依旧,汉宫里的明争暗斗似乎掀不起三清庵一丝丝涟漪。好容易盼到晚间,和独孤泓相会的时刻,谁知独孤泓却失约了……

这令韩悠不安起来,她知道如果不是出了甚么大事,独孤泓绝计不会失约!又等了一刻钟,眼见再无希望,韩悠才起身往禅房走。但,就在转身的一刹,她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个人影!

“师太!”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

并没有自己意料中的严厉,反而有些柔软:“汝在等谁?”

“没有,并不等谁!只是心烦意乱,独处一会儿!”在师太面前撒谎可真难,发虚的声调自己都觉得不是实话。

师太打量了韩悠一眼,缓缓道:“灵尘,随我来!”

入了师太的禅房,将门掩好,那师太却脱了麻鞋,盘在了榻上合上双眼打起坐来。韩悠知道师太必是有甚么要事相告,也不询问,挨着榻坐下来,耐心等候。

良久良久,师太才微启双目,开言道:“公主殿下,可怨恨老尼?”

这,是“灭绝”师太说的话么?明天倒是一定要起个早,瞧瞧太阳究竟打哪个方向升起来。

“灵尘不敢!”

“有何不敢,听说殿下还为老尼取了个绰号,叫‘灭绝师太’。”

原来这老尼甚么都知道,唉,既然如此,摊牌吧。

“不瞒师太,因师太对我等严厉,灵尘难免颇有微词。如今想来,师太亦是为我们好,若不严厉,如何修得正果?”

“今晚你我不说这些不相干的。我只问你,那个每三日与你一会的男子是何人?据实说罢,师太并不会责罚你,殿下毕竟是大汉公主,皇上不会当真要你出家为尼,三清庵也绝不是殿下的久留之地。若老尼所料不差,殿下离庵之日不远矣!”

原来师太也有温和的一面。说的倒也是正理,难不成父皇真要自己在三清庵呆一辈子。“那是灵尘入庵前的一个朋友,因瞧我寂寞可怜,故而时时探视,并无他意!”

“三清庵毕竟是佛门清净地,无干男子深夜闯庵,若是传将出去,名誉也毁了……殿下可知皇上为甚么要送你来三清庵么?”

“灵尘淘气,犯下错事,皇上以此责罚!”

“殿下倒是错领圣意了!皇上若是要责罚你,自有千百种方式,何若要弄到我这庵子里来费事呢?皇上送你入庵,却是有精明考虑的。殿下自去领悟吧!今晚老尼找殿下来,却是想问殿下,可知目下汉宫内外的皇储之争么?”

皇储之争?这个师太当真是深藏不露啊,身在庵内,却似是天下事尽皆知一般。对于这样的“怪物”,韩悠觉得还是坦诚点比较好。

“略有所知。也只是从探视我的那个朋友那里听来的,不知师太因何有此一问?”防守反击,探探这个“怪物”的底。

“不瞒殿下说,昨日灵空寻访来的婴孩,却是老尼授意所为。只是老尼亦非情愿,乃是因欠了某人一个偌大人情,不得不还!”

“师太欠谁人情!”

“国师!”

呃,问题是越来越复杂了,看样子不管师太愿不愿意,亦卷入了皇储之争,而且就目前来看,似乎立场还与自己大相径庭。那么师太找自己谈这番话又是什么目的呢?为万一墨党失败找条后路吗?

“殿下可知老尼当日为甚么出家吗?”师太有些愣怔,喃喃出神道:“亦是因为国师!”

韩悠倒是微微一愣,实在非常有兴趣知道师太和国师的故事,但又不好问,亦不知师太为甚将此事告诉自己。

“师太,为何对灵尘说这些?”

师太却是默然,顾自出了一回神,方幽幽道:“若是老尼所料不差,非止汉宫,连三清庵亦将会有一场变故。老尼实不知还能否全身而退,因此,倒要求殿下一件事!”

“灭绝师太”居然会开口求自己,这倒是前所未闻之事。再看盘膝而坐的师太,似是蒙了层雾一般,已然看不真切,这个性格乖张的老尼姑,到底是甚么来历,又在皇储之争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师太不必对灵尘客气,但有所请,必尽力而为!”

“那便好,汝回吧!”

还没说要自己做甚么呢,便打发自己走?看师太一眼到时自然知道的表情,韩悠也不多问,道了声“喏”便转回禅房。

如此又过了几日,倒是风平浪静,只是独孤泓一直再未来庵里找自己。不祥啊,这种平静绝对的不祥!暴风雨前的宁静愈长,来得就会更猛烈。韩悠发现师太的眉头锁得越来越深。

这日上午,众尼倒未下地,师太吩咐令众人打扫禅院。庵子素日便一惯清洁,月末大清扫也是惯例。

正在劳动间,忽见门房老尼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喊道:“不好了,出事了,快唤师太出来!”

众尼被惊动,拥着师太走到庵门外一看,只见一个佩刀将军率着百十来个士兵,雄纠纠地立在马上。见了师太,那将军喝道:“师太有礼,末将奉命缉拿罪犯,要入庵搜捕,望师太海涵!”

师太强忍怒气道:“阿弥陀佛,三清庵清净之地,绝无甚么罪犯,将军差谬了!”

“差不差谬一搜便知!”

“将军不知三清庵是皇家宗庙么?”

那将军冷哼一声:“若非如此,还用得着通报么?”

“如此说来,将军定要闯庵了?不知将军要找的罪犯,姓甚名谁?他日皇上问起,贫尼也好回答!”

“莫拿皇上挤兑末将,末将要拿的,乃是发配戍边却私回京畿的赵庭玉,此人乃刑部要犯,除了皇宫大内,却无一处本将搜不得!”

赵庭玉回京畿了?而且还是无旨私回?这可是死罪啊,韩悠心中一凛,忽然想到,赵庭玉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皇储之争最关键的时候回来,是不是有些过于蹊跷了?

那将军客套几句,一挥手,兵士一涌而入,众尼又哪里抵挡得住。一时在那庵内横冲直撞,毕竟顾忌三清庵非比寻常,倒也未曾太过无礼,毁损物什。

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各处报来并无所获。一时搜尽,那将军却并不离开,反盘桓在庵内。蓦地一挥手,那些士兵便驱赶众尼,集合在庵中大院里。

“本将要带几个尼姑回去盘问!”

师太哪里肯依,大声抗辩,却抗不住士兵蛮横。刹时闹得众尼惊叫连连,哭嚷不止,师太虽怒却也无法可施。

正闹间,忽听韩悠大声喝道:“住手!”因走到那将军面前,昂然道:“将军也莫费心思了,若我所料不差,将军是要带我回去吧。我跟你们走便是,请放过诸位师姐!”

那将军哈哈一笑:“好个机灵的小尼子,倒是识趣得紧。如此,便跟本将走一遭吧!”

师太顿时红了眼,急道:“大胆!可知她是甚么人么?”那一众尼姑亦是不忍,纷纷嚷道“不可!”

韩悠却是淡然一笑,倒宽慰起师太并众师姐:“不妨,灵尘便走一遭,看看将军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