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微是一愣,自己也算是皓月阁的惯客了,往日也没见丫头如此郑重地传话过。WWw。QuanBen-XiaoShuo。COm是这丫头神经搭错了,还是……别有隐情。正在暗笑自己多疑,只见王韧带着南宫采宁已经迎了出来,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个太监。

韩悠认得此人是掌管御厨的尚膳监总管,只不知为何竟在皓月阁里。

南宫采宁倒是气色如常,王韧却是有些讪讪地不大自然,道声:“悠妹怎么有闲来了!”便转身将那尚膳监总管打发了回去。

“韧哥哥把郝总管找来,可是对膳食不满么?”

“哪里,客居此地,哪里敢挑三拣四,只是、只是采宁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想吃些软烂易化的食物,因此……”

这韧哥哥毕竟不惯撒谎,韩悠一眼便瞧出,免他尴尬,便打断道:“我那房里倒是甚么样的吃食都有,采宁姐又不喜出门,整日价窝在皓月阁里,呆会儿让丫头每样送些过来……悠就不知了,你们俩天天呆在这里,就不腻歪么?”

南宫采宁却淡淡道:“咱们比不得殿下身份,皇上虽不拘束采宁,但还是少走动的好,免叫人嫌话,传到皇上耳里,免不得又添油加醋!”

“那你们成日都做些甚么呢?总得寻些事打发时间罢。”

王韧一面将韩悠让进屋里,一面答道:“不过跟采宁儿学习些五行八卦顽。”

韩悠果见桌上摆布些竹筹,并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画着些符号,自然是些甚么阵法,并看之不懂。只是笑道:“整日做这些也不嫌枯燥烦闷么?”

“五行八卦,阴阳相爻相生相克,其中精微奥妙之处,便是如我师父那般天资敏慧,也是虽皓首而仅窥一斑。虽能悟得其中一二个妙处,便是山珍海味、歌舞笙箫之乐也索然无味。公主殿下可有兴趣,若愿意,每日来便是,世子也有个伴,岂不是好?”

听着就累得慌,韩悠可没兴趣把本就有疾的脑袋瓜子整坏了。

“悠愚钝得很,瞧一瞧便眼花了,还是不要学的妙。”

那些竹筹倒像是士兵列阵打仗,三三两两排作一队,却看不出有甚么妙处。

“其实韧亦是懵懂得很,学了几个月了,还未入境。不说这些了,悠妹,上回你说在浣溪殿里开了菜园子,可长出蔬菜来了么?”

“哪里有这么快,可见韧哥哥也是五谷不分的!”

闲坐了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便看南宫采宁与王韧研究那些竹筹,甚么“乾三连,坤六断”、“震为雷,巽为风”,更是无趣,便也不打扰,告辞出来。

一夜无话,次日还未起床洗漱,便见未央宫里一个太监在门外传话道:“今日巳时二刻,国寺举行国师脱胎庆典,皇上令殿下前去参加,沾些仙气慧根!”

韩悠心中暗笑,还仙气慧根,沾些溟无敌的荒诞不稽还差不多。本不欲去,只又不好驳了皇上的旨意,只得起身洗漱比,吃些糕点,便带着秀秀径往国寺而去。

国寺外已是人山人海,这面是皇宫里各处嫔妃并随身宫女太监,和朝中文武大臣,而国寺临街之处,更是人潮汹涌,前来朝拜。

皇上见韩悠到来,招手唤到身边,一起听那礼部官员诵祷词。不过是恭贺国师又历一劫,离升天成仙又近一步,希望成仙之后保佑大汉江山永固,风调雨顺,庇护万民富康之类的喜词。也不知是哪个文人骚客所撰,写得文采飞扬词藻华丽又冗长无比。

韩悠也懒怠听,却打眼瞧那猴模狗样的溟无敌。

此时的溟无敌一身赤金法袍,盘在八卦高坛之上,神态肃穆,身边新任的四大弟子捧着法器,不时往他身上泼洒圣水。阳光洒在法袍之上,显出熠熠光辉,配合那所易之仙风道骨之容,端的是一尊活神仙模样。

好容易祝祷毕,接着皇帝亲自为“国师”洒了几滴圣水,又赐了件紫金法袍。那文武群臣也各有进贡,一时将殿堆成小山似的。韩悠打眼瞅着那些玩意,挑了几件中意的,稍后向溟无敌讨要去。这小子,这回大发了!

宫内礼典毕,四大弟子抬起国师法座,将国师送至外殿城楼上,供万民瞻仰。一时外面军民俱膜拜下去,祝福之声不绝于耳。

汉宫里面,则大开御宴,款待群臣。

席间,群臣不免又极力向皇上献媚,福词说了何止几大车。皇上心绪也貌似不错,韩悠侍坐御驾前,却见乐瑶公主在下面不断向她使眼色,意思韩悠自然明白,不过叫他趁着皇上高兴,提出释放独孤泓之事。

这逆鳞究竟该不该碰,韩悠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怕扫了皇上兴致。

直到宴毕,群臣皆散,韩悠始终未能出口,再看乐瑶脸色,已是难看。

“阿悠,父皇今日喝得有些多了,扶我回未央宫罢!”

果然是有些喝高了,韩悠和罗总管将皇上扶回未央宫,罗总管忙着张罗醒酒之物去了。再看皇上,醉眼迷离,呼呼直喘酒气,因刚进食,不宜卧倒,便歪坐在软榻上。

“父皇可要呕么?”听着皇上的酒嗝,韩悠真担心随时会呕出脏物来。

“不妨,不妨。悠悠当真以为朕醉了么?哼,醉的是那些大臣,是那些朝拜的军民,朕比甚么时候都清醒着呢?”皇上看起来有些古怪,连韩悠也搞不懂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了。

罗总管早将醒酒茶端上来,喂了几口,侍立一旁。

“罗总管,且退下,朕要和公主说说话!”

“悠还是伺候父皇先休息!”

“悠,汝当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亲了。”抓住韩悠的一只手,轻轻揽入怀里,在头上摩挲着,似是摩挲一件珍奇异常的古瓷器。

“是么,可惜悠连娘亲甚么模样也不知道!”

“阿悠,为我跳曲水袖舞罢!”

呃,原来自己跟灵修学习舞蹈,皇上也是知道,于是也不掩饰,道了声“喏”,长身而起,却是无白练可舞。皇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哧啦啦从围幔上撕下一块粉色绸缎递给韩悠。

粉色水袖一抖,蛟龙出水又如弱柳扶风,韩悠依灵修所教,曼扭腰身,轻盈莲步,将水袖如水漾开,缭绕身边,竟也似模似样。

偷眼瞧皇上,早已失了神,怔怔地看着自己,原来就醉红的脸益发通红,呼吸亦越发急促。

才舞了一半,皇上猛然窜前,将韩悠紧紧搂在怀里,似吟似诉道:“汝竟不曾死,终是回来了!”一面将滚烫的唇向韩悠脸面上贴去。

韩悠大急,急忙躲闪,终是被吻到了颈。

“父皇,我是阿悠啊!”

一声尖叫,和努力的挣扎终于使皇上清醒过来。虽然清醒,看起来却更失神。

“阿悠,知道灵修为甚么要教你水袖之舞么?”

“……”

“你还太小,不会懂的!”皇上重新回到软榻上歪下,“帮我沏杯茶吧!”

再喝了一杯醒酒茶,皇上看起来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

嗯,也许,这是个机会,韩悠盘算着,艰难地开口了。“父皇,阿悠因患失忆之疾,如今只认父皇是亲生父亲,别人再与我无关!”

“悠悠放心,只要父皇在,定不教你再受委曲!”

“悠知道父皇对我好,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父皇忙于国事,悠也不能常伴左右。宫里只一个阿芙可一起玩耍解闷。阿荻嫁那么远去,冉哥哥……又不在宫里,如今也无甚么朋友,便是有也不能相会。”

皇上何等精明,虽还醉着,亦有几分知觉:“悠悠到底想说甚么?”

关键时刻啊,韩悠手心里不由有些微汗水,麻着头皮说道:“悠和安国公有几分投缘,颇谈得来,可惜他如今冒犯了父皇,被押在天牢里,也不知怎样了!”

“独孤泓么?悠悠,父皇早跟汝说过……哦,还在汝有失忆之疾前,此子不可托付。”

韩悠大急,忙道:“不过是相谈甚欢,悠予他并无甚么儿女心事。”

皇上沉思道:“独孤泓这孩子倒也外秀内慧,与你和阿芙也算青梅竹马,但汝知为何父皇不愿你们与他有情?”

“悠悠不知!”

“这个独孤泓原来家世显赫,但当年其姑母便因逆反而自戳,如今其兄又是变本加厉,公然谋反。哼,这独孤氏天生反骨,于我大汉百害而无一益。父皇正要趁此机会……悠悠,独孤泓之事再莫提起,父皇自有计较。”

皇上果然清醒得很呐。将独孤泓关在天牢里,由一帮江洋大盗绿林好汉收拾,却怪不得皇帝他老人家,天下人自也无话可说。韩悠忽然感觉背上凉嗖嗖的。

再说也无益,韩悠连忙转了话题,又安抚一阵,服侍皇上安歇下来,然后便离开未央宫,去那老地方。

原来事情比自己预料的要更糟,原以为皇上只因为独孤泓掺和了太子与赵庭玉之事,不料父皇竟有此更深的打算在里面。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灵修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