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永安城,才知徐郡守所言不虚,那街面上、酒肆内、客栈中,随处可见身负兵刃、举止不俗的江湖客,也有独行侠,也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十几、数十人一个帮派的。WWw.QuAnBen-XIaoShuo.COm见了这支皇宫禁军开拔入城,俱是脸现诧异。

只是这些人哪里想得到,他们要找的人和这支禁军要对付的人,却正夹杂其中,大摇大摆地进入城中来。

“可要小心在意了,切莫露出马脚来,这些江湖客中不乏机敏锐利之人!”黑老大轻声提醒道。

“老黑也怕了么!永安城倒是极热闹了,咱们甚么时候亦逛逛去。”

“小妞莫耍花样,落在俺老黑手里算你万幸了,这如花似玉般的小人儿,要是叫那**贼掳了去,怕是赏金不要也要,嘿嘿……”

“老黑不是要本宫去压寨么?怎么,如今改主意了?”

“俺老黑可消受不起你这小妞,过过嘴瘾罢了。那个秀秀,有意在黑山寨落草么?给俺老黑当压寨夫人,也尝尝教人众星拱月般地服侍如何?”

黑老大混入禁军中,再不怕江湖客纠缠,心情大好,竟拿秀秀开起了玩笑。只是秀秀一门心思在燕允身上,哪有那个心情,翻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见谁都要人当压寨夫人!”

“秀秀姑娘要是肯的话,俺老黑回寨立时把那一二十个夫人给休了,呵呵!”

“为老不尊!”

一路闲话入了郡守府,那大部禁军自去操场驻军,只留下百余人护卫郡守府。

郡守府虽也稀松平常,且韩悠四人住的又是下人的房舍,但和逃出京畿以来的餐风宿露比起来,却是胜过天堂了。除了黑老大每日为罗总管做两顿饭,四人倒也清闲自在。

这日上午,只听两个采买菜蔬回来的杂役在那里议论。

“永安城这回可真真热闹了,居然还搞出个武林盟主大会。”

另一个老成些道:“可不是么?呆会儿子收工回家可好生嘱咐孩子莫乱跑,闹慌慌的!”

那年轻杂役却道:“也不知哪个能当这武林盟主?是河海帮还是诸葛世家?西街赌场已然开盘了,收了工咱们也去下几注如何?”

黑老大听了,煞有兴趣地凑上前问道:“两个老哥,在说甚么?”

“方才去买菜时,到处听人议论,说是永安城里这些个江湖客,乱纷纷地都欲进山去攻打黑山寨,抢出长安公主,得那万金悬赏。便有几个大门派牵头,在城外驻马坡召开武林大会,以武功选举盟主!”

“哦?甚么时候,俺也去瞧瞧热闹!”

“明日午时!莫怪老哥多嘴,陈兄弟还是安生呆在府里,人慌马乱的,给那些江湖客损伤了却找谁认去?”

黑老大嘿嘿一笑,瞥了一眼韩悠,笑道:“大哥去拿下这个武林盟主可好?”

韩悠白他一眼,道:“好是好,就怕大哥武功不济,叫人打折了腿。”

那老成杂役亦劝道:“这岂是好顽的,又不是比厨艺!”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哪里就认真了。”

虽如此说,黑老大却开始出神,又不知在思虑着甚么。韩悠看他那个状况,明日多半是要去掺和的,便悄声笑道:“老黑去夺了盟主就有趣了,带一帮江湖客去攻打自己的老巢,滑天下之大稽莫过于此。”

“哼!”黑老大冷笑一声:“这些江湖客也忒狂妄了,攻打黑山寨!管教他们有去无回。明日倒要好生筹划筹划。”

径自大步出了后门,离了郡守府。

韩悠三人倒是一怔,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同一个意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走!”韩悠下了决心,三个大活人,难不成还饿得死。便与独孤泓秀秀亦出后门,来到永安城内。

三人一身灰头土脸,半大模样,倒无人注目,只当是哪里来的三个逃难少年。也不辨方向,只盼离郡守府愈远愈好,只是不敢出城,那城门戒备森严,若是认出独孤泓来便糟了。

城内逛了半日,料想黑老大再寻自己不着,三人方坐下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秀秀提议就此和独孤泓分手,待公主回汉宫寻机说服皇上赦了独孤泓的罪名。韩悠却知如此一闹,皇上更不会饶过独孤泓,倒是有杀他的由头。于是摇头道:“咱们得设法将独孤泓安顿下来才能回汉宫。眼下情势仍是险恶,先想个法子出了永安城这个是非之地要紧!”

独孤泓却道:“出了永安城,咱们便去寻风尘子!”

商量了半晌也无头绪,秀秀却想起个目下最紧要的问题:“咱们都没银钱!”

此时已是黄昏,三人都微觉腹中有些饥饿,看看车水马龙的大街,闻着酒肆饭馆里的肉香,不免都暗自咽了下口水。

“秀秀,找个当铺把这当了罢!”韩悠从颈下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秀秀。

独孤泓却忙止道:“不可,这玉精致一眼便知是汉宫中之物,恐怕秀秀还未回来,那起江湖便要找上门来了!”

“那怎么办?总不成饿肚子罢!”

独孤泓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我去乞食!”

“乞食?!”韩悠忽然难受得眼眶有些湿。居然沦落到让独孤泓这样的人去乞食!“不行,不许去乞食,咱们便是饿死也决不去乞食。若如此,今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

“公主,安国公,若要乞食,便让秀秀去罢。秀秀不过是奴婢,便是去乞食,也无妨!”

不争气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秀秀虽然是奴婢,但自小生长在汝阳侯府,在汉宫中也因自己而地位颇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一定宁可饿死也不会当街跪地乞食的!

“不许去,谁都不许,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叮——

一枚铜板落在他们面前!

呃,还没乞就来食了?

抬头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夕阳站在面前,像一座铁塔。

“死老黑,你甚么意思?”

“你们不是要乞食么?”

“滚!”

“滚也要带上你们一起。好弟妹们,天要黑了,快随大哥回家!”

秀秀却是憨憨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黑老大得意道:“永安城里哪只狗找到块骨头也休想瞒过俺老黑,别忘了,这里是离黑山寨最近的一座城池!”

无法,只得乖乖跟黑老大回到郡守府!

回去的路上,韩悠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弄到钱?该怎么安置独孤泓?后一个问题,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考虑了,不过那小子一门心思要带自己去找风尘子,已然着了魔一般。

也曾有过那么一丝丝后悔,都是为了这小子,本来好好呆在汉宫里,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为了救他出天牢,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如今竟然轰动了整个江湖,还在永安城里搞出个甚么武林大会!天知道还会生出甚么乱子出来。

可是,自己头脑发热,干出的劫天牢蠢事,仅仅是因为乐瑶的托付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韩悠。因为对于独孤泓,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韩悠自认对他没有甚么男女之情,虽然独孤泓对自己一往情深。但是,几乎是下意识地,韩悠不愿意独孤泓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一点委屈。当听到独孤泓说要去乞食时,心里那种痛,真的是非常深。

唉,这小子,明明和自己无关,凭甚么要这么维护他,关切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妞,打自己作甚么?被俺老黑找到不算甚么,不瞒你说,这郡守府周遭,至少有咱们黑山寨十来个兄弟!”

看着老黑的得意样儿,韩悠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必须要和独孤泓好好谈一次!

天黑之后,韩悠将独孤泓唤到僻静之处,开始进行谈判计划。

“独孤泓,咱们谈谈!”

“哦!”独孤泓一脸疑惑和不安,灰头土脸上满是欠揍的表情:“谈甚么?”

“谈谈怎么处置你!”

“处置我?”

“我问你,可有甚么亲朋敢收留你么?”

“无!”

“可有安身立命的投奔之处?”

“无!”

“总不成这般胡乱走下去!便如今天这般,咱们倒似离不开黑老大了一般。你到底是何想法?”

“寻风尘子替你疗毒!”

韩悠不得不用力摇晃了他一阵,语气悲愤啊。

“独孤泓,你怎么倒比燕允还木头了,我明白告诉你,无论咱们之间原来有过甚么,既如此了,阿悠也不愿再忆起往事,你若当真要爱,该当去爱阿芙!”

岂料独孤泓却趁势将韩悠抱入怀里,也不言语,直将韩悠搂得微有些窒息。

忽然肩膀一片温*湿,独孤泓无声的眼泪决了堤似的汹涌而下,让韩悠又不禁心软了,不忍推开他,任由他抱住。

这拥抱竟然,这般熟悉,不是三清庵里曾有过的那种体验,而是来自遥远的记忆,淡淡的白芷气息,炙热的体温和似可听闻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