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日,汉宫忽然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霾压抑,竟然到处有了些洋洋喜气。WWw.qUAnbEn-xIaosHuo.COm前面带路的小公公亦是一身大红喜妆,身后是夏薇落霞,一路径往未央宫大殿而去。

大殿前置着一张金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椅旁矮几上,是折叠得妥妥贴贴的冕服龙袍。两侧是宫内观礼的嫔妃,殿前是齐列的大臣大官。太子却不在未央殿,还在宗庙告祭。韩悠瞥了一眼,安岳和乐瑶亦在殿前,挨得甚近。

见了韩悠走来,安岳挑衅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角。而乐瑶看起来则要善意得多。

令韩悠颇感意外的是,观礼的嫔妃中,竟然还有久违的墨竹和刚刚废为庶人囚禁在宫中的莫经娥……呃,莫馨。只是二人神情寡落,身边且有几个神态冷竣的老嬷嬷,并无宫女侍候。

殿上殿下黑压压一大片,却是鸦雀无声,等了一刻钟,只见未央宫广场前仪门大门,太子被簇拥着缓缓走向大殿,踏上汉白玉台阶前时,丞相和太尉上前扶住,登上大殿金椅前,司仪唱道:“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执事官取起冕服跪进丞相,丞相将龙袍加于圣躬,然后退下台阶回归班,赞唱道:“排班!”

文武群臣整肃仪容,奏乐,听司仪官唱诺跪拜三叩。平身,乐止,再跪拜三叩,平身。执事将丞相引至新任皇帝宝座前,唱道:“跪,搢笏!”丞相搢笏,传唱百官皆跪,一旁捧宝官开盒取出玉玺,交与丞相,丞相捧宝上言:“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尚宝监大太监将玉玺收下,丞相回班,司仪再令跪叩。

三跪九叩之礼毕,百官进贺词、表忠心,足足闹了半个时辰。仪式繁琐,又端庄肃穆,韩悠瞧着也甚无聊。

进贺毕,新任皇帝颁旨,追尊四**、妣,因太上皇未崩,遥尊圣烈太上皇,灵修皇后为太皇太后,封暮贤妃为暮国夫人,大赦天下!

至此,登基大典方罢,群臣再三跪九叩后退班。鼓乐大起,宫女太监拥簇着皇帝退入后宫,观礼嫔妃亦渐渐退散。

因稍后尚有御宴,韩悠便不忙回浣溪殿,带着夏薇落霞径入未央宫,去寻皇帝说话。

一上午的拘束,皇上也有些疲乏了,见韩悠进来,忙笑道:“阿悠,站乏了罢,快来坐坐。”

韩悠亦笑道:“冉哥哥,阿悠今后可唤汝皇上呢,还是皇兄呢,还是冉哥哥好呢?”

“人前唤皇兄,无人时还是冉哥哥罢。阿悠这两日在中宫呆得可烦闷,若是,待我找个由头,解了禁闭!”

韩悠一笑,道:“未料汉宫中竟有那等清幽去处,阿悠不闷,御宴后便回中宫,也免教别人说闲话!”

“悠悠也是性烈,再气恼何必动手呢,阿荻毕竟是长公主,传扬出去也须是不好听!阿悠没恼,冉非是责怪你,但今后再遇事,还须冷静些,方不教自己吃亏!”

太子一番话倒是情真意切,并非责怪之语,韩悠听得出来,莞尔一笑:“有皇兄护着,今后还有哪个敢欺负阿悠!”

太子道:“人心叵测,冉虽登极,汉宫自有律制,有些规矩便是冉亦不能逾越,不然那起老臣还不成日上疏上谏,没个清闲!”

“这才刚刚登基,就担忧谏臣了!”韩悠讥诮道:“冉哥哥也真是多虑。”

正说着玩笑,只见新近任命的大内总管路桓路总管躬着身子进来,将一份奏折递上来:“皇上,这是群臣联名上的折子,奴才不敢不递!”神色有些怪异,太子狐疑着接过来瞧了一瞧,猝然将折子摔在地上,脸色难看起来。

韩悠不知何事,拣起折奏看时,原来是百官奏请皇上册封皇后。

汉宫律制,新皇帝登基之时,本就应当册封皇后,只是太子因赵庭玉一事,登基之时连个太子妃也无,如今却拿谁来封后?

“哼,刚刚说着,这下马威便杀过来了!”皇上气咻咻道:“明知朕尚无太子妃,还逼我册封皇后!”

韩悠思虑着谏道:“皇兄既已登极,这后宫中了确实需要个皇后主持大局,百官所奏倒也非是故意为难!”

皇上动容道:“阿悠,难道汝也不知我心思么?”

韩悠岂不知皇上心思,若非是为了赵庭玉,王冉也不愿继这个皇位,如何肯册封个皇后来触伤赵庭玉。只是……只是,总不能立赵庭玉为后罢!这起事思虑起来,韩悠亦是纠结不已。

“奴才的意思是,”路总管沉吟着道:“皇后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不可或缺!皇上初登大宝,亦须有人打理后宫,方能在宫中如游鱼入水,毫无掣肘!”

韩悠不由细细打量了这个路总管一眼。路总管方脸阔耳,面皮白净且相貌极好,乍一看倒不像个公公,而像演台上的武生。但听他论事虽未点明,那意思却是皇上刚刚登基,正是培植势力的时候,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其权势岂能旁落他人,即使是暮夫人,也不如自己册封的皇后使唤起来方便呐。这个路总管,韩悠心道,机敏乖巧,恐怕要飞黄腾达了。

皇上亦听出路总管言外之意,睨着路总管问道:“以路总管所见,何人可以为后?”

“这个……奴才不敢擅议!奴才思虑着,自当是家势煊赫,而本身又聪慧温顺的女子,方能匹配皇上了!”

家势煊赫,便可笼络住一族豪门,温顺么,皇上自然行止不受拘束。路总管虽“不敢擅议”,此言却深得皇上心思。

“甚好!路总管!”太子拍拍路总管的肩,笑容可掬的样子让韩悠一凛,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新任皇上,和曾经的那个皇帝舅舅,竟然有那么一些神似,那个能探究别人内心的精明。也许以前是被太子和赵庭玉的孽情所扰,只知太子是个性情中人,而忽略了太子精明狡猾的世故一面。

尚膳临总管亲来传膳了,御宴早备齐,请皇上赴宴开席。

御宴设在恒芳苑,恒芳殿上除了主座,俱被百官按品排序坐定。殿外亦有筵席款待次等臣僚。而嫔妃则在内殿用宴,并不与百官外臣同宴。韩悠本意是欲入内殿的,太子却一拉韩悠道:“冉能得继皇位,悠悠功高劳苦,与我上大殿同宴。”

不由分说,竟牵至大殿上,令人在主座旁另设一席,教韩悠坐了。

笙歌起,御宴开,管管丝竹奏天音,盏盏琼浆醉群臣。新皇帝登基,那些百官自然拣着好听的话来谄媚,众翰林不免又大献贺表,新任皇帝才刚登基,那起翰林已看出新皇帝将流芳千古,英名永继了。

韩悠不得不佩服这些才子,想象力丰富,措词夸张,但让人听起来又舒泰无比。于是转脸向翰林大学士王翦瞧去。王翦亦进了贺表,措词却平淡许多,不过道是新皇帝登极乃是天命所系,民意所载,盼望并深信新皇帝将会不辱上天使命,恩泽万民之类。比他手下那一般下属说的贴切实际多了。

胖墩墩的王翦见韩悠瞧自己,举起手中杯盏,遥敬之意,然后一饮而尽。韩悠亦呡了一口。

王翦隔得甚远,其实与韩悠最近的,是独孤泓和燕芷,能感觉到那两束眼光不时投射在自己身上,只是故意装作不见。

筵席过半,只听皇上朗声道:“众卿所拟请册封皇后一折,朕深以为然。只是朕登极之前并无太子妃,因此今日未按仪制册封皇后,实在愧对宗庙!”

席下一人长身启奏道:“皇上勤勉好学,只顾学习经世济民之道,不以儿女情长为念,臣等深感钦服。并不觉为过!”

韩悠瀑汗,太子一直未立太子妃,自然并非“勤勉好学”耽误,而是因为那龙阳之好,这一点朝野内外并非秘密。这马屁拍得未免也太狠太悬了罢。太子笑纳马屁,大言不惭道:“郭少府所言虽是,只是如今册封皇后未免仓促,众爱卿可有人选?”

此言一出,立时便有三个长身而起,都欲抢奏,太子只得点名道:“史太尉,汝先说!”

那史太尉道:“臣闻前丞相罗公家二女,国色天姿且聪慧过人,有母仪天下之资,号令后宫之能。”

史太尉话音未落,只见何侍郎又跳起来道:“罗家二翁主虽好,但臣觉卓丞相之孙女贤慧豁达,更堪胜任皇后!”

御宴虽欢,佳酿虽香,但每个人都知道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朝天子一朝臣!

何侍郎还未道完,那壁又有人提出人选来,一时趁着酒间,竟在恒芳殿上争论起来。韩悠起初还道是他们当真为皇上的婚姻幸福考虑,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忽然想到那史太尉与前丞相罗家是儿女亲家。这才猛然悟到,这皇后之职,非止对皇上重要,对群臣来说,亦是一个重要砝码啊!这些朝庭重臣,不顾脸面当殿相争,争的可不是虚名,而是将来的切实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