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燕芷正站在场当中,单手握起了那把传说中的巨剑,起手挽了个剑花。wwW、QUaNbEn-xIAoShUO、coM就在众人都屏声静气的时候,事情却是骤然突变,场上悬挂的一个灯球忽地落地,顿时火花四溅,群臣吓得四下乱窜,一时场面极度紊乱,只听见到处都在嚷着:“护驾,快护驾……”

我也一下站起来,紧抱着树干伸长脖子往主座瞭望,谁知那御座之上早已是空空如也。就在此时,大量箭矢射向场内,另几盏大灯也随之而落。刚才还灯火通明的清露台倏时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叫嚷、喊杀声混杂其中,由于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我能清晰地看到场上已经多出了许多手持利刃的蒙面人,正与清露台的戍卫厮杀。我跟秀秀早已吓懵,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手心的冷汗黏在一块儿,身体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清露台竟是又重新亮堂了起来,场上围满了全副装甲的羽林卫,众人高举着火把,驱散了黑夜的深霭。地上尽是蒙面人的尸首,横七竖八地摆着,戍卫们正在挨个地清查活口,面巾被取下,竟都是女子。

待他们检查完,似乎并无所获,当中一人像是棠卓,他冲一个方向摇了摇头。我跟着看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伫在暗处,负手而立,正是刚刚被我忽略了的“燕芷”。他的影子被摇曳的火把拉来更加伟岸,不过其身后却紧跟着个瘦小的尾巴,那瘦小的影子正竖抱着什么物事艰难地立着,莫名给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些喜剧效果。

当火光移动到燕芷身后,我突然发现了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他身后之人一袭松垮的宫人装扮,却是今日才见过的安岳长公主。我实在很难把那个孤傲绝美的皇家公主与现在这个眼带泪痕,通身狼狈却是执拗护着燕芷家传之剑的女子联系起来。

“呀,是不是戌时了,安岳长公主看来胜券在握了。”经由秀秀提醒,我方才想起那个可笑的国师预言。看来安岳长公主倒是与我心意相通,也是想先混进来,不过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我转而想到,那皇帝舅舅呢?虽不知现下是何情况,但也应该是他掌控之中罢,只是不知这次又是为了对付何方的阴谋。

我正出神,清露台已然清理干净,巨大的灯球再次被悬挂起来,宴席重新布置了一番,群臣在座,仿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皇帝舅舅不知何时业已回到了主座之上,果是一派休闲自得,大势在握的模样。

未料,三支箭矢忽地自我侧后方发出,竟是直奔御座的方向而去,我惊声尖叫起来。几乎同时,有人自我头上一跃而下,耳风一过,三只箭矢统统应声落地,然后,近前就传来了兵器相击之声,只见两个身影如若鬼魅,在桠枝上拼打了起来。

秀秀急忙拉着我:“快,下去,快……”秀秀护着我十分慌乱地往下爬,手脚却是越急越笨,眼看两个正自厮杀的人不断向我们接近,剑气都已波及到耳边,我慌地闪躲,手上一松,竟是未注意到脚下。该死的宫装,这回死定了。我被冗长的衣摆绊了一下,直接往树下摔去。我紧闭着双眼,耳边只剩下呼呼地风声伴着秀秀的惊叫,心里就一个念头:下回我一定先得找燕允学习轻功。

未料,迎接我的并不是预想中的黄土大地,而是一个充满雄性气息的温热怀抱。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一双如漆似墨的眼睛正与我相对,那双眸此时盛满了戾气,他冷笑道:“呵,小妮子,吓傻了?”从他开口,我便听出来了,他即是起先在我们头上轻笑那位,更是与人相斗害我摔下来的罪魁祸首。

哼,你才傻了呢,敢凶我!看本姑娘如何整治你。于是,我嘴一扁,鼻一皱,“哇哇“地痛哭出声。

我惊天动地的哭声不单让正横抱着我的那人莫可奈何,重点是吸引了清露台上的众位。秀秀此时也终于下了树,她急急过来,在我身上反复检看:“可是伤着了?伤着哪儿啊?您可别吓我啊。”

“没,没,有……”我抽噎着回答完,又继续大哭,右手是一直紧紧拽住抱我那人的衣裾不放,他几次把我松开,我又执拗地抓回去,最后我索性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哼,反正都不能隐藏了,索性闹得热闹些,让人以为我只是来看热闹,免得皇帝舅舅起疑。

“禀告圣上,是长安公主以及燕……将军。”这个声音来自棠卓。

恩?不对呀,我头晕了,到底有多少个燕将军啊,我自是肯定此人不是赵敢假扮的,也绝不是燕允,而那个燕芷不是正戴着面具在场上清查刺客,这个男人……我在泪眼朦胧中偷觑了一眼,更不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燕参军啊,年轻许多不说,呃,确然也好看太多。

我自他怀中仰视,正好看见他有着高傲优美弧线的下颚,还有他嘴角因着薄唇轻抿而挂着的若隐若显的漩涡,他那双如漆黑瞳虽满是愠怒却更显星光盈璀,他鸦青的两鬓就仿若神工刀裁般衬着他均匀饱满的天庭,突然,我注意到一道浅浅的疤痕自他左眉正中横亘而下,像一道恰好的上弦月,为他隽美灵秀的轮廓更添了几分英气。

俄顷,旁边传来阵阵抽气之声,我忽而醒神过来,刚刚我都做了什么呀,竟是鬼使神差地把手抚到了那道疤痕之上。

反观那人,他的表情也太过了些罢,先是瞳孔张大,复又紧蹙双眉。我扁扁嘴,至于吗?不过我终于还是放了手,因为一个散发着龙诞香的怀抱把我接了过去,“可曾有事?小调皮。”皇帝舅舅用手绢为我擦干鼻涕眼泪,继而又温柔地为我抚背,我摇摇头贴进他的怀里抽噎不断:

“刚才阿悠担心死了,舅父,阿悠差点就再也见不着您了。”

“晓得你最喜夸张,声音如此洪亮,必然无碍。”皇帝舅舅拧了拧我的鼻子:“燕爱卿,汝且从头道来?”宫人适时把御座移了过来,于是,我再次有幸与皇帝舅舅同坐龙座。

“诺。”他躬身行礼:“启禀圣上,臣奉命埋伏在此处,追击天下第一杀手溟无敌。谁知这位贵女却带了一个侍婢与臣上了一棵树。众所周知溟无敌最擅隐匿,臣怕打草惊蛇不敢妄动,遂未加干涉。即后,第一批杀手出击时,溟无敌并未动作,臣笃定其必有后招。果然,待得众人以为大势已定之时,他却突放夺命三箭,这才让臣确定了其方位。”

“那溟无敌人呢?不是说这天下若有一人能抵住溟无敌的夺命三箭,便是爱卿你吗?”这话一出,我惊讶无比。溟无敌的夺命三箭就连我这深藏闺中之人也是久闻大名的,听说只要目标设定,其箭一出,几无活口,绝对无愧“夺命”二字。不过这占据杀手榜第一之人,却有个天生克星,并且这克星更是大名鼎鼎,正是——燕芷。如此一来,难道?

我倏尔侧头,睁大眼睛看着那人。

“这,”他似是犹疑地觑了我一眼:“臣,有负圣恩,一时疏忽大意竟让溟无敌逃脱,恳请圣上治罪。”随即跪下,双手一揖,态度十分谦恭。

“爱卿,且平身罢。朕知道责不在卿,此事卿也定是受牵连了。”说着,皇帝舅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状似委屈地嘟起嘴。

燕芷称诺起身,刚退到御驾侧后,突然“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众皆回头,却是安岳长公主的方向。

她正指着“燕芷”破口大骂:“怎么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

“阿荻,成何体统!”皇帝舅舅厉声道。

“父皇!”安岳长公主声带哭腔地喊道:“骗子,你们都骗我。他不是燕芷!甚狗屁国师箴言!枉我千辛万苦地混进来,这般狼狈跟在他身后,护着他最为重要之物,结果这一切只是个局,竟然只是局!连父皇您都眼睁睁地看我闹笑话吗?”

地上落着一个面具,正是“燕芷”先前所戴,

“真是那个木头啊!”秀秀小声叹道。

“竖子!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都是臣之罪过,公主莫怪。请容臣解释,国师箴言确然有其事,当日家兄巧遇国师大人,并且一见如故,他老人家赐言家兄之时,周围众人皆可为证。不过家兄一直以为这是国师大人童心未泯跟他开的一个不伤大雅的玩笑,所以并未在意。”燕允脸上甚至还留着一个鲜红的掌印,他像是未受影响,态度不卑不亢。

“爱卿辛劳,此事与尔无干,且退下罢。”

“诺。”燕允应声而退。

皇帝舅舅微叹一声,对着安岳长公主:“朕近日接到密报‘有个江湖门派意欲行刺,此门派除却门主溟无敌外,其余皆是女子’,所以朕与燕芷商议,干脆借由箴言,给刺客制造一个契机,打破敌暗我明的局面,来个诱敌深入。至于让燕允假扮燕芷,那是朕施的惑敌之计,让溟无敌以为唯一能制住他的燕芷无暇顾及朕,才会掉以轻心。这个答案汝可满意?枉朕怜尔自小无母,遂一向纵容,到不知最后竟惯出这般品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