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头看着他,前些日勉强将养来红润些的面容似乎又重染上了纸色,哎,坐稳这天子之位是恁般辛劳的事,真不知那许多人怎还会争相觊觎?

“儿臣不敢,此事一毕,自会向父皇请罪。wWW。QuANbEn-XiAoShUo。Com不过一事归一事,”安岳长公主理了理鬓发,虽然打扮仍是不伦不类,却是重新恢复了皇家公主的气势,她调身逼视着远在这边的燕芷:“既然箴言之事是真,现下戌时已过,燕将军还是给个说法罢。”。

“阿荻,你且退下!”皇帝舅舅厉声喝道。

“燕将军,你如何说?”竟连皇帝舅舅的话都敢置之不理,我在心里给她竖起拇指。

“禀公主,关于国师箴言,殿下听到的并不是全部。此事圣上可为臣作证。”少顷,声音自我侧后传出,低沉染磁。

“嗯……”皇帝舅舅突然低头看了我一眼,似是踌躇:“确然。”

“那全部内容是?”

“呃……”

“……”好像知道的人还不少,不过怎么都这样犹豫呢。

“民女到是愿为公主解惑。”说话之人竟是不知何时进来的赵家千金:“国师大人是说:‘燕芷将军今年四月旬日的日暮时分红鸾星动,命定之人将会接触到他最为重要之物’。不过事实上这重要之物大师已给出明示,正是将军眉间那道浅疤,至于此疤为何重要,就须得燕将军不吝赐教了。”她冲安岳长公主讥讽一笑,复又道:“殿下,您这仙子般的人物终也落得与吾等凡夫俗子一般结局,民女心中岂止甘心呐!”

话音一落,周围唏嘘阵阵,而我,脊背之上一圈疙瘩。

“大胆,此女是如何进来的?来人!”安岳长公主惊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衣袖轻挥,两个戍卫闻令而出。赵家千金到是毫不惊慌,不光如此,她的双眼晶亮,两腮晕红,神情亢奋,大有破釜沉舟之势,如此竟是让她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我不由猜想,安岳长公主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能让一个甘心认命,唯唯诺诺的闺中女子变得这样英敢。

“安岳!”

“殿下,小儿无状都是老臣教导不利之过,臣愿请罪!”一个苍老的声音紧随着皇帝舅舅的喝止响起,正是先前与皇帝舅舅畅谈的白胡老者,他赫然匍匐在地,身躯微微颤颤。

“赵爱卿,快请起。”皇帝舅舅示意宫人把赵大人搀了起来。

“秦总管,去把安岳长公主请回宫,她今日过于劳累,精神不善,让医官好生诊治一番,待得痊愈方能出宫。”皇帝舅舅轻摁额头,眼睛微眯,语气平伏,我却知道他是真正动了怒,此情此景与那日未央宫中太子顶撞他时何其相像,他紧抱着我的双手又似那次般颤颤微抖。我靠在他胸前,头用力地犁了犁试图安抚。

“父皇,父皇……不公平,父皇……”安岳长公主的拼命挣扎又如何能敌过戍卫兵的强硬,她终究是被带走,只余下一路的歇斯底里。自始至终,皇帝舅舅都保持着冥想的姿态,未曾看她一眼。

四围静了下来,时近定昏,月相似残。

“陛下,老臣还有一事相请。”赵大人苍老的声音打破这夜色的诡寂,他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稽首之礼:“早前陛下曾与臣议及小女婚嫁之事,只是当日未及表态,不知此事目下尚可作效?”

“恩?”皇帝舅舅眉头微扬:“爱卿这是何意?”

“老臣觍颜,如若有幸,这般天大的喜事,敬请陛下早日定个良辰吉日罢。”

“父亲,不!”一直呆在他旁边的赵家千金闻听此言,猛然抬头看着他,满目写满震惊。

“不得无礼,跪下!”这赵大人看起来年迈老矣,呵斥起人来到是中气十足哩。赵家千金恹恹地跪下,头重重垂着,全无了先前挑衅安岳长公主时的气势。

“这又是哪出?”

“陛下,请恕小女无状,竖子无知,刚刚喜形于色,让诸位大人见笑了。”我真佩服赵大人“指鹿为马”的本事,但见皇帝舅舅眉头舒展,满意地点点头。其余众位大人更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龙颜和悦,无不喜笑附合,谁还管跪于地上之人究竟是喜或悲。

那赵家千金孱瘦的身躯跪于冰硬的地上,双肩微抖,似是抽噎,她被周围热闹欢欣的气氛全然隔绝在外,仿似即将化风而去。

“如此。太史令何在?”耳畔传来皇帝舅舅的声音。

“微臣见过陛下。”一个身躯有些许发福的中年人走出队列。

“汝且祭个最近的吉日良辰出来。”

“诺。”

“礼部?”

“臣在。”一个比太史令稍显年轻的大人应声而出。

“太子将纳良娣,六礼俱应妥当。”

“诺。”

……

“陛下隆恩浩荡,老臣感激涕零。”赵大人以袖遮面,竟是掩泪哽咽。

“爱卿不必如此,朕与卿日后可就是儿女亲家了,呵呵。”

我心上一阵发冷,却是从皇帝舅舅的怀抱里退出了些,这就是命运始定吗?绕了一圈,回到原点,更是亲眼见证了这桩糊涂婚事的促成,庭玉他……

“陛下!”一句洪亮的的呼喝远远传来,只见一个身着铠甲蓄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大步上前,下跪行礼,正是刚才被我忽略了的赵敢。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臣听命驻守那处,不出一刻,即见溟无敌仓惶而来,臣屏气尾随,果是将其与余下同党一网挡获。”

“那人呢?”皇帝舅舅把我又抱紧了些,语气兴奋。

“呃,”赵敢微顿:“臣无能,未能活捉,贼人皆已伏诛。”

“如此。”皇帝舅舅陷入沉思,表情严肃,不过片刻之后复又莞尔:“汝等亦十分劳苦,朕必有佳赏。”

“臣不敢居功。只是……”

“有何事,尽管道来。”

“这,或许此话臣不该多言。不过,刚才臣进清露台时,看见许多贵女聚集,时已亥时,恐有不妥。”

“瞧瞧,”皇帝舅舅以手拍额:“朕果然老矣,竟把这茬给忘了,众卿的女公子怕是都在外面罢?”

众臣面面相觑,并不搭腔。

“既然来了,且宣进来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也不想大汉的军神就这么一直光棍下去,啊?待会儿众位都帮着参详一番。”

皇帝舅舅话音刚落,场面上就沸腾起来,先前明显被冷落一旁的主角再次得到众星拱月般的待遇。不过我曾偷偷观察他,刚刚发生的诸事燕芷都未曾发言,一直垂首而立,纹丝未动,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哼,真是见面不若闻名,如此冷漠,这样的男人除了面目好看些,还有何用?连刺客都是赵敢挡获的,他只会牵累无辜群众而已,真不知刚刚那两个声嘶力竭的女人又是为了哪般。

“陛下,北羢未破,何以为家?臣……”燕芷像是招架不了这诸多热情,即刻出列行礼。

“别拿那套糊弄朕,照卿的说法,个个都不传宗接代,我大汉又拿甚来对抗北羢呢?”皇帝舅舅调侃道,堂上一阵哄笑,众臣点头附和。

燕芷正欲再言,却被宫人的高声唱和打断:“圣上有旨,宣诸位受邀贵女进内。”

于是,一个个薄纱遮面的美人轻柔腰肢鱼贯而入,在宫侍的引导下排成两列。抬眼望去,真是品种齐全啊,小巧玲珑者有之,娇嫩丰盈者亦有;仪静体闲者有之,千娇百媚者亦不乏。我觉着就好似把整个御花园都搬进了清露台,堂上阵阵芳馨怡人,一派争奇斗妍。

“这许多佳人,倒真是乱花渐纷迷人眼,朕也不知该如何裁断了。众卿有何高见啊?”

“不若来个蝶选,由天定。”有人提议、

“不可不可,蝴蝶识香不认美,如若结果不虞,又怎能委屈了将军。”马上有人唱反调。

“那不如都摘下面纱……”

“荒唐!哪有待嫁贵女公众露面的。”

……

诸位你一言我一语的,堂上议论地好不热闹,而当事者燕芷却伫在一边,好似神游在外,冷漠依旧。

“既是燕夫人,燕卿还是你来做主罢。”皇帝舅舅中断讨论,点名燕芷。

燕芷貌似刚刚回神,却是先看了我这边一眼,我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但见他拱手一礼:“陛下,何须费神,国师大人不是已为微臣选定了吗?”

立时,清露台上或喧哗或私语,都若沸水般汩汩炸开。

“不行,那如何能算,我又不晓得那劳什子箴言。”我着急抢道。

“公主殿下,正因为您不知,才更是天意啊。”他嘴唇微扬,怎么看都是狡黠的意味。看来这不多会儿的功夫,倒是把我的身份弄清楚了。

“我……”

“悠悠,毋争了。”我只好委委屈屈地咽了声。

“燕卿,汝是何意?”

“微臣本无意高攀公主,不过既然陛下圣意难却,芷也唯有遵循国师箴言了,还望陛下成全。”

堂上再次炸了锅,诸人窃语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