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心中有愧,心内发虚道:“安国公醉了,说话算不得数。WWw.QuanBen-XiaoShuo.CoM”

“酒不醉人人自醉,到底醉否,其芳恐怕最是清楚罢!”燕芷喝了那么多的酒,竟然还这般清醒。不但清醒,反益发犀利了。直勾的眼神凝视着韩悠,似乎要将韩悠看透一般。

哼,谁答应了要与你完婚,自作主张虽事出有因,但也不必如此疑神疑鬼的模样罢。韩悠气恼,不悦道:“燕芷,看在你为汉室着想份上,我并未当场驳你。别惹阿悠不高兴,信不信我再给你换个新娘入洞房!”

燕芷嘿然一笑:“悠之只是担心其芳醉后失态,做出甚么违礼之事。既无,那也罢了。早些歇息罢,这几日也辛苦了!”

韩悠见他服软,亦缓了脸色,只见落霞她们垂手恭立在一侧,便道:“落霞,送燕将军回账罢!”

前一日还在艰苦作战的汉军,庆功宴后忽然传出主帅大婚,无论京畿的广陵军,还是汉军和邳州百姓,俱是讶异不已。

皇帝虽一意要收复京畿,但既允下燕芷婚姻,也无法,只得将进攻京畿之事推延了。因韩悠燕允军功赫赫,此时在朝野之外地位无人能及,因此就是流落在汉宫之外,仍极力将婚礼筹备得丰富些。

第二日韩悠醒来,皇帝早派人来接入邳州城内,安排住进自己的行营里,以为待嫁之女。

住进行营之后,韩悠益发感觉皇帝真的变了很多。赵庭玉死后至今,皇帝再未露过笑容。太上皇又归隐不知所踪,一切的重责与事务,皆须皇上一人决断,再无倚靠。这使皇帝看起来更加阴郁,更不苟言笑,越来越有当年皇帝舅舅在对付宫廷密谋时的那种气质。

皇上对韩悠倒是并不拿大,关于婚礼一切筹备皆听从韩悠的主意。毕竟是流离在外,事物短缺,连凤冠霞帔亦要临时赶制,这不免耗费时日。韩悠因知燕芷突然提出成婚,意在为调兵部署争取时间,倒也不急,只慢慢筹备。

礼部掐算吉日,将婚礼定在了七月初七,一来是黄道吉日,二来正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日,颇有暗喻之意,韩悠看看还有半月,便应允了。

虽说是待嫁闺阁,韩悠却也不时出得城外,回长安军中巡视一番。经过那一场大胜,不但又募得数万壮丁入伍,不少州郡见广陵王大势已去,慑于燕芷神威,皆发兵来勤王。汉军一时气势大盛,已从军兵人数远胜了广陵军。

因此战广陵军损失最巨,燕芷将大部分新丁充入长安军,如今长安军已有三万人马。在南宫采宁调教下,昼夜不休轮番在校场操练。长安军此时名声大躁,长安将军威名亦远闻四海,非是当年神雕侠女的名号所能比拟。

且说这日午后,一阵急雨骤然而至,韩悠正在行营房内休憩,忽见路总管慌慌跑来,见了韩悠,急道:“殿下,不好了,求看在老奴份上,去劝劝皇上罢!”

韩悠不知出了何事,皱眉问道:“路公公,你在皇上身边也多年了,怎遇事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有甚么话,先说清楚。”

路总管喘息一番,定了定神,这才道:“皇上又发脾气了,定要赐死罗皇后,我等苦劝不下。皇上最是信任殿下,还望殿下过去劝解劝解!”

皇上嫌恶罗皇后,那是该的。再说韩悠对罗皇后亦无好感,当下淡然道:“路总管这话却不对了。皇上要赐谁死,与我阿悠何干?本宫为何要去劝解?”

“殿下,罗皇后纵有千般不该,毕竟是当今国母。倘或皇上随意赐死她,教天下人如何作想,岂能不怪皇上无德。如今虽形势好转,但更要珍惜人心民意啊!殿下是聪慧人,奴才说句不该的话,皇上倘若决然要废罗皇后,也须是要待到天下大定,再慢慢筹划,这般盛怒之下所作所为,终究欠妥啊!”

韩悠倒不由仔细打量了路总管几眼,原先只知这个路总管对皇上忠心,平素也极寡言少语,只当他是个无甚见识的老奴而已。这番说来,倒是着眼大局,颇有深谋远虑。

也不赘言,教路总管带路,径去寻皇上。

一路上,路总管将大致情况述说了一遍。原来这事还当真不小,也无怪皇上盛怒了。因皇上不好女色,绝少临幸嫔妃,虽也罗皇后、卓经娥等几宫嫔妃,却极少临幸,便是偶尔临幸也未必便行男女之事。路总管等老臣苦谏之下,皇上为汉室社稷着想,方略有好转。

一月之前,卓经娥忽然犯酸,医官诊治之下,竟是怀了龙种。汉室有望后继有人,路总管等老臣方略松了口气,更将卓经娥奉若神明,呵护之至竟比罗皇后还有过之则无不及。

不料,不日前,卓经娥竟然小产了。初时人也未在意,只道卓经娥命薄体虚,非是福禄之人。但卓经娥却知内中有古怪,与其父卓御史暗暗追查,果然是罗皇后下的手,令人在卓经娥茶中下药,才致小产的。如今有卓经娥身边一个太监,指证受了罗皇后指派下的手。

皇帝本就对罗皇后心存极大芥蒂,只是罗皇后为人细致,处事从无差错,一直未寻个由头。这事一发,皇上盛怒之下,岂能饶她,便赐白绫一丈,教她自尽!

这罗皇后分明是自己找死嘛,韩悠暗道,又觉罗皇后其实也挺可怜——比当年的灵修皇后还可怜。灵修皇后毕竟留下了自己的骨肉,而罗皇后,此生显然休想得到龙脉了。那般委曲求全,那般兢兢业业,却因一个无法弥补的过错,永远无法再得皇帝的任何一点垂青。而且任何一点错误,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韩悠赶到罗皇后居所时,罗皇后已经在四个宫女的注视下踏上圆凳,一匹白绫悬在梁间。

“罗皇后且住手!”韩悠从容道。

旁边一个执事太监提醒道:“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时辰已到,罗皇后该上路了!”

“放屁!”久处军营,韩悠的粗口亦长进不少,拔出腰间佩剑,剑光闪处,白绫一分两截。“有甚么事,本宫担着,与你们无干。”

那些执事太监如何不知韩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俱噤了声。

“罗皇后,我且问你,卓经娥小产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罗皇后啜泣道:“本宫岂不知卓经娥腹中龙种珍贵,怎敢行此大逆之事。此事不过是卓经娥借机设计,收买太监,趁机除我!阿悠也应知,卓经娥与本宫不睦由来已久。”

罗皇后所言也不无道理,这种可能确实存在。不过韩悠对于这种理不清的官司并无兴趣剖解,撩起罗皇后一绺青丝,道:“无论卓经娥小产是否系汝所为,皇上既然要赐你白绫,阿悠也不敢便抗旨。这样罢,割你一络青丝代首!”剑锋掠过,割下一绺青丝。

韩悠将罗皇后头发交给执事太监,吩咐道:“将此送与皇上,就说本宫说了,本宫不日便要出阁,行营里行这等事不吉。罗皇后本宫先带回去管束,待本宫出阁。皇上愿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再与本宫无关!”

执事太监见韩悠一脸煞气,手持宝剑,虽然年轻还是少女之态,但所说所言竟自有一股威严,令他们无法抗拒,只得敬喏一声,向皇帝复命去了。

这里韩悠朝罗皇后使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走。罗皇后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默不作声跟在韩悠身后,冒雨回到了韩悠住所。

“阿悠,多谢救命之恩!”一回到住所,罗皇后便深深拜了下去。

韩悠作势去扶,却也并不落实,随他拜了。淡淡道:“罗皇后,阿悠也非是救你,不过是不忍心皇上盛怒之下犯下错误!”

罗皇后动容道:“不瞒阿悠说,本宫自入汉宫第一日起,便将你当成了对手,明里暗里要与你较量。因此一心一意打理后宫,绝不教自己出一丁点错漏。只是想不到,临到紧要关头,来救本宫的,不是素日与我交好的嫔妃,亦不是往日受过我恩惠之人。而是你阿悠,惭愧啊惭愧!”

可怜而又可叹的罗皇后啊,韩悠心中好一阵感慨,哪个有闲情和你在宫中争宠。毕竟也是丞相家出身,格局竟然这般狭隘,原来罗皇后再能,也不过是个宫廷小女子。

“罗皇后,可愿听阿悠一句忠告么?”

“字字皆将牢记在心!”

“当日罗皇后嫉恨赵庭玉,生事令庭玉自尽。亦不瞒你,为此事,阿悠很不喜欢你,甚至有些恨你。恨你不解皇上与庭玉的情义,那种超越生死超越人世任何感情的情义,你却不懂。实与你说罢,无论如何努力,你此生决无得到皇上原宥的可能。愈坚持下去,只会令你自己伤得愈深!阿悠的意思,你该明白了罢!”

“我明白了,多谢殿下点拔!”罗皇后再深深一躬下去,抬起头来时,已经一脸莫大于心死般的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