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将塔西克留在了自己的断后队伍里。wWW,QUAbEn-XIAoShUo,cOM自从改变了对塔西克的印象,韩悠也不再冷眼待他,时常与他说说话。也认真地打量了塔西克几眼。

这个北羢王子,有着草原男子惯有的粗犷线条,猛一看,和别的草原男子并无区别。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塔西克看似粗犷的外表下,却有些非常细腻的五官,这使他看起来有些偏执,是一个容易走极端的,认准了一条道就会走到黑的主。而塔西克还有一个和寻常草原男子不同的地方,就是表情特别丰富,这显示出他的感情充沛而细腻。

得到这样的印象之后,韩悠才明白塔西克为什么会从遥远的草原,冒着被敌国迫害的危险孤身深入汉境。

其实韩悠不知道的是,为了此次汉朝之行,塔西克进行了最激烈的抗争,逼得北羢王不得不为了这个唯一的儿子,而放弃了对大汉的艳羡。在北羢王看来,放弃与广陵王的联盟,转而与汉室合作,这种诱惑汉朝皇帝是无法拒绝的,所以他对塔西克此行的安全倒并不是特别担心。

和塔西克相处一段时间以后,韩悠发现塔西克对汉朝文化特别有兴趣,不时冒出些诸如前面说的“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俗语来。这对于汉语本身就不流利的塔西克来说,实在有些难能可贵。

“塔西克,你的汉语是谁教的?”

“很多人!我曾经想让父亲为我找个汉语老师,可是他拒绝了。他认为汉人的文化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只会让人的头脑变得迂腐,远远不如练习骑马射箭实用。可是,我很喜欢汉朝的文化,包括你们的文学、歌舞、曲艺!它们太美了。”

说到歌舞曲艺,韩悠不禁回想起当年灵修教自己水袖舞的往事来,已经多久没有跳过舞了!不知道还能否跳出塔西克口中“太美了”的舞蹈来。

“公主殿下,你在想甚么?”

“我在想,当我还在汉宫里当公主时的事情。你不懂的,汉人的文化,有好的,也有很多坏的,并不是每样皆是好的。”现在的自己,还能称为公主么?一脸风尘,一身戎装,恐怕只能称为将军了罢。

“北羢也一样,也许任何一个民族都一样,有好的,也有坏的!如果我们能够友好,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借鉴,留下好的,去除坏的!”

韩悠一时又警惕起来,语气一变,道:“塔西克,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和亲?”

塔西克讪讪道:“我知道公主不喜欢塔西克,不过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只要、只要你让我喜欢你就行了!”

啊!这人怎么这样子?当着夏薇落霞玉漏和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这么出口无忌。所幸现在的韩悠虽是少女年纪,但经过这么多磨砺,已经不会再为这些小事而羞赧尴尬了。

“塔西克,你要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和亲休想。实不相瞒,本将与燕芷燕将军有婚约在身,再不会嫁任何别人了!”

塔西克惊奇道:“可是,我听、听说燕将军他已经死了!”

“不许你提他!”韩悠倏忽变色,催马急行几步,与塔西克拉开了距离。韩悠无法控制听到别人提及燕芷之死。

“公主你别走,我不说是了!”塔西克急忙追上来,但是韩悠已经没有了和他聊天的兴致。冷着脸默默而行。

从最后一份传来的战报,韩悠得知,独孤泓已经率着剩余汉军退入邳州城,广陵军已经四面围城,同时派出万人精锐追击皇帝御驾。得到这个消息,韩悠益发焦急。如果被广陵精锐追上,对这支逃亡队伍中那么多的妇孺,那么多的无辜百姓来说,恐怕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在韩悠的不断催促下,逃亡队伍加快了速度,而据自己派出的探子回报,广陵军距离逃亡队伍止两百来里了。

此时还只是逃亡第三日。即使算上他们已走的路程,与溟无敌会合也还有近十日的时间要坚持。

自己能否率领这支队伍坚持十天呢?说实话,韩悠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迫不得已,只能带着皇帝先行离开了,韩悠这样打定主意。

行到第四日,逃难队伍明显“瘦身”了,一些无法跟上的百姓和中途离开的官员使队伍缩短了将近一半。

这日,韩悠正与南宫采宁商议,一旦被广陵军追上,将如何应对。只见前面一马逆行而来,奔到身前,方看清是乐瑶公主。

“阿悠,派人送我回邳州!”乐瑶几乎是以命令式语气对韩悠说话,

韩悠一皱眉:“阿芙,你不知道后面有追兵吗?”

“知道,但阿芙一定要回邳州!”

韩悠不知道这个任性的公主又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要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回邳州。“阿芙,发生甚么事了?”

乐瑶眼中忽然泛起一丝泪花:“阿芙听得人说,阿泓被困在邳州城里了。阿芙身为阿泓的未婚之妻,要死也要一起死在邳州城内!”

“邳州城已被广陵军团团围住,就算你能避开追兵回到邳州也进不了城的!”

“我不管,阿悠,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送进城里!”

这不是瞎胡闹嘛!韩悠气不打一处来,这都甚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添乱。你乐瑶去邳州能干甚么,除了让独孤泓分神,能帮得上甚么忙?虽如此想,韩悠念她对独孤泓一片深情,只得婉转道:“安国公虽被困,但邳州城高墙厚,广陵军若想立时攻下,也非易事!有他在邳州牵制,广陵军才不敢放胆来追我们。阿芙,倘若你在路上出了甚么意外,譬如叫广陵军捉住,拿去挟迫独孤泓,却不是教独孤泓左右为难么?”

乐瑶听韩悠说得也甚是有道理,禁不住哭道:“可是,阿芙实在不忍心阿泓一人在邳州城内受苦啊。听说邳州城里的粮食只够三日之用,这都第四日了,也不知阿泓还有东西吃!”

累月交战,邳州城内存粮虽然不多,但还不至于教主帅饿肚子罢。韩悠哑然,也不好责备乐瑶,只劝道:“阿芙放心罢,独孤泓自会照料好自己的。”

刚好言好语打发了乐瑶,忽又有士兵来唤,道是皇帝要见韩悠!

韩悠只得率了三员贴身女侍卫策马来见皇帝。累日奔波,对本就身体嬴弱的皇帝来说,确是一件苦不堪言之事。雕饰豪华的御车,此时也斑驳不堪,脱落了许多事物。

还未见到皇上,只听御车里传来阵阵咳嗽之声,路总管服侍在车外,泪盈盈道:“公主,可否歇息一二日,皇帝近日龙体欠安,一路上饮食未得调匀,恐患疾病,那可如何是好!”

韩悠也想歇息啊,可莫说是一二日,便是一二个时辰,也许都会决定胜负啊。

“路总管,非是本宫不肯应允,实在是追兵已近,容不得半点停歇!”

“阿悠,汝……咳咳咳……汝来了?进来罢!”

皇帝看样子确实有些病症,神情萎顿,见了韩悠惨然一笑道:“阿悠,未知会有今日这般狼狈。汝,汝还好罢?”

韩悠倒是精神健旺,自从混迹军中,时常也随着士兵操练,虽然清瘦了些,肌肤亦无往日那般白皙,却平添了一股英姿飒气。

“阿悠好着呢!皇上寻我来,可有甚么事吩咐么?”

皇帝又是咳了一阵,凝重道:“冉这几日于路上反思不止,却不知为何落到今日这般境地。阿悠,汝可知么?”

对于这个问题,韩悠倒还真未细细思虑过。随口便道:“广陵王便是祸乱之源,只待消此祸根,一切便都安定了。皇上勿要多虑了!”

“广陵王作乱,亦非一二日,为何父皇在位时,他不敢。便是敢,也终究讨不了好。追根寻底,恐怕这根子还在冉身上啊!”

呃,也许皇帝说得没有错。如果太上皇还在位,即使广陵王造反,即使有北羢配合,但也绝不会闹到这般境地。究其原因,概因事发之初,天下各州郡大吏都抱了隔岸观火之态,未及时出兵。而这,又与皇帝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息息相关。这般推究起来,还确是根在皇帝本身。

只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冉哥哥!”韩悠动情道:“还记得汉宫里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么?为了能重回汉宫,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要向广陵王妥协,更不能丧失了斗志。”

“汉宫?汉宫于冉,却是忧伤多于欢愉!”皇帝一脸暇思之态,想是忆起了赵庭玉。“可是汉宫,亦是冉最难忘怀之地。阿悠,你说得没错,咱们一定要坚持到广陵王被击败,坚持到重回汉宫。”皇帝的眼神里渐渐泛起一丝异彩,恍忽又回到了汉宫之中。韩悠也不打扰他暇思,静默地陪坐在车内。

车外不知何人吹起一管笛音来,哀哀怨怨的曲调,正契合着车内之人的心思情绪。这令韩悠不由想起赵庭玉的《汉广》来,昔人已逝,汉广绝唱,想到庭玉抚琴而亡的惨烈,韩悠止不住地要落下泪来。又恐勾起皇帝伤心,急忙抹了。

“皇上,若能得回汉宫,阿悠定要为你操一曲《汉广》!”

皇帝思绪惊回,怔怔地看着韩悠,忽然泛起了笑容。皇帝笑起来的样子,多像当年自己还幼时的皇帝舅舅啊!

假以时日,皇帝一定也能变得像皇帝舅舅那般的精明干练,那般的令人感觉深不可测。其实皇帝舅舅和现在的皇帝一般,心中都有一团火热,但是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却要藏起那团火热,以树立起一个君王的威严。皇帝舅舅最终选择了退隐,恐怕便是最好的解释。

“公主!公主!”

忽然车外传来了惊叫之声,韩悠一凛,已然感觉到出了事。收起情绪一跃而起,连向皇帝辞行亦不及,跳出了车外。

“公主,追兵先锋一千余骑已经追上了!”

韩悠大吃一惊,未想来得这般快,急忙策马回走。

队伍最后端,两千断后长安军已经列下阵势,与前面千余精骑遥遥相对。韩悠稍稍放心,原来这先锋不过千余人,以自己的两千长安军,足以应付得下。现在最担心的是,广陵军的大队追兵还有多远?

率领这一千铁骑追兵的,竟然是世子王韧。

“阿悠,别来无恙啊!”王韧远远在马上抱拳道,脸上浮着胜利者特有的淡淡笑容。

这使韩悠想到当日轻信广陵王,放走王韧。如果不是那么一个失误,恐怕今天的战局都会改变啊。

“王韧,闲话少说,有种过来一战!”

王韧笑道:“韧怎会与阿悠交战。我不过是来通报一声,请阿悠转告王冉,不要再作无益的逃亡了,乖乖随我回去见我爹。我爹看在叔倒情份上,可免他一死,亦可封侯列土。倘若再不听话,届时擒拿住,那可就休怪无情了!”

韩悠却从王韧的声色俱厉中听出了心虚。看来,大队追兵还远,王韧才会以此劝降,如果当真离得近了,不讲信义的广陵王父子岂会有这般好心,早就一涌而上了。

明白了这一点,韩悠反放了心,笑道:“如果阿悠降了你,你爹可会封我什么侯?”

“阿悠若肯降时,将来天下都是你的?”王韧的笑里忽然有些暧昧的意味。

韩悠心中怒不可遏,却按耐住,笑道:“果然如此么?王韧,你不是说过爱我么?如今可还作数?”

王韧不知韩悠何意,笑道:“永远作数!”

“那好,你便过来,我有私密话要说与你听!”

王韧哪肯上当,还价道:“咱们一人上前一半罢!”言罢果然策马走到两军阵前,韩悠一笑,满面笑意地驱马走向王韧,相距不过丈远,只听韩悠马匹两侧“嗖嗖”两声破空之声,两点寒芒向王韧迅疾无比地飞射而去。

王韧虽是暗中戒备,但那寒芒去势奇快,王韧一闪身避开一支,另一支却直***肩胛之处。

一声惨叫,王韧落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