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晓行夜宿,若非韩悠故土难离,故意拖延,恐怕早入了北羢境界。WwW。QuANbEn-XiAoShUo。cOm一路北上,山峦渐低,原野开阔起来。迎面皆是草原之风,人物风情亦与大汉有别。

韩悠倒是心情绪不坏,毕竟燕芷还活着,这便很好了!只是云淡风轻的皎月之夜,难免叹息一声。

因被燕芷一闹,塔西克心中多少有了芥蒂,虽还在韩悠面前保持着殷勤之态,但岂能瞒过韩悠善于观颜察色的双眼。时至今日,韩悠也不得不认可了这个丈夫,毕竟将来共处的日子还长久啊,韩悠需要认真地了解此人。

塔西克王子认真看起来其实也挺英俊的,线条分明清晰,轮廓粗犷之中而不失细腻。属于那种耐看的男人,虽不似独孤泓那般惊艳,亦无燕芷那般气势逼人,但是相处得久了,却难感受出那般如陈酒的醇厚来。性情温和的塔西克并无他尊贵身份应有的倨傲,却心地忠厚,待人随和,言语温婉。相貌与性情反差之大令韩悠哑然。

言语交谈中,韩悠亦知塔西克对大汉颇有认同,并不似寻常北羢族人,总是抱着敌视和不屑的目光看待汉人。这一点,最令韩悠感动!闲时便说些诗歌曲赋打发时间,最喜塔西克竟会下棋。漫漫长途,这倒是个打发时间的不二选择。因此常不得不委屈玉漏下车骑马。

从凉州出发时并未备得棋子纹称,皆是路中自制的,那棋子乃是木头削成,一方原色为白,另一方却涂上墨汁为黑。拈拿之下,墨色常有脱落。韩悠心存诈意,便选原色,棋力不及时便将那些脱墨棋子赖作原色。塔西克稍作争辩,并不十分在意,于输赢之间只淡然一笑。

这一日,二人又入车内下棋,韩悠忽提议道:“这般白下,也无甚么趣味,不如设个赌赛罢!”

塔西克笑道:“甚好!却以甚么为彩头呢?”

韩悠沉思片刻,笑道:“如今也无甚么事,咱们又不似寻常赌汉,还有银钱可以赌。不如这样罢,彩头先欠着,只计件数。若我输一局,便欠你一件事,将来你若想起来,或者有了想我去做之事,只须说出来,我便去做!”

“这个倒有些意思!”塔西克笑道:“那咱们便赌‘先欠着’!”

“毁是赌赛,可要说好了,将来还债时,无论多少么艰难危险,或者你心里不愿意,也是要做的!”

“然!”

答应得这般爽快,韩悠心中暗喜。因思虑到北羢之后,恐塔西克将来若厌烦自己,或另有所爱,不受自己约束,自己拿甚么制他。因此便有此赌赛一说!若说棋力,二人皆是上不得台面的,常是一个漏洞百出,一个视而不见,下得棋乐融融不亦乐乎。

如此一来,只要韩悠施展耍赖神功,不说每局必胜,十局中能赢下六局还是十拿九稳的。

因有了彩头,二人行棋落子再不如以往那般随意,皆用上了心,往常半日下得三四局,如今至多一局。有时酣战至午时用膳还未完结,还需封棋再战。

玉漏见韩悠忽然迷起下棋来,常问其故,韩悠只笑而不答。其他人等自然更不好干涉,倒是巴拉托赫见二人亲厚,心中甚是宽慰,等韩悠的态度又好上了几分,将燕芷一闹在心中的纠结解释了!

果然如韩悠所料,连蒙带赖不几日便赢了个钵满盆盈,最高峰塔西克欠下她十余件事。韩悠料想也无那么多事要他答应,又怕他输急了干脆全部否认赖账,毕竟手脚长在他自己身上,当真赖起来,韩悠也逼迫不得他干甚么。因此此后故意输棋,一直将欠着之事徘徊在四五件。

如此一来,旅途倒不枯燥。这日,出了一座小城,按说应该是北羢地界了,只见一道高坡连绵数十里地,横亘在面前。塔西克言道:“越过界山,便是真正的羢地界了。悠悠,咱们到家了!”十数日相伴而行,塔西克已在不知不觉中,将称谓也从“公主”改成了亲昵的“悠悠”。

韩悠心中一颤,当真要远离故土了?!

却并不抬头,也不向窗帘之外看去,只顾低头作看棋状,道:“哈,塔西克,你认输罢。悠悠已算清楚了,你腹中这块大棋再无活理!”

话章未落,忽然感觉那些木头棋子开始震颤起来,却非是骈车颠簸的那种震颤。震颤似是从地面传来,绵远不绝而又逐渐放大,及至后来连马匹也惊嘶起来。

韩悠、塔西克急下车看时,只见从界山上一条黑线伴着滚滚浓尘飞快地向和亲队伍逼近。震颤便是那万马奔腾时所至。

塔西克低声惊叫道:“马贼!”

韩悠素日亦听说过,在北羢与大汉交界之处,常有马贼出没。这些马贼皆是大汉或者北羢的罪人逃犯,因受官府缉拿,因此聚集在一起,天不拘地不束,干些劫掠商客的勾当。

若在平时,北羢与大汉在边界的驻军时常出兵征剿,因此这些马贼大都十几、数十人一伙,极少有百上以上团伙。但一到北羢与大汉交战,一来双方皆无暇管顾,二人战争之中的难民逃兵多有落草为匪者。因此常会出现数百,乃至上千人的马贼团伙。

眼前这个马贼团伙,看起来便有千人之多,扬起的尘埃却有万马之势。即便只千人,也较和亲队伍的三百来人强上数倍。因此巴拉托赫判断了一下形势,令北羢武士围作一圈,以为防御。

这些得以入汉境的武士皆是北羢中历经百战的精兵,人数虽寡,却个个全然没有一丝惧色,训练有素地将韩悠玉漏、塔西克和巴拉托赫围在核心,一脸平静地看着愈来愈近的马贼!

韩悠未想和亲之路上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也是千军万马战阵中过来的,并不畏惧,只冷眼看着阳光下闪着森森杀气的大刀、板斧、长枪。

“悠悠不要害怕,不过是些马贼,乌合之众虽人多不为惧!”塔西克连忙宽慰韩悠。

韩悠一笑:“我这是像害怕的样子么?”

塔西克看韩悠一脸平静,猛然醒悟过来她亦是长安将军,讪讪道:“我倒忘了悠悠是个巾帼豪杰。”

说话间,马贼已然逼近,在距离和亲队伍数丈外止住,迅速驱马将众人包围了起来。

“猪仔们听着,放下财物和女人,有多少远滚多少远,不然的话,你们的身体就会成为秃鹫的晚餐!”一个大汉扯着嗓子喊道。喊话之人显然并非首领,这队马贼的首领一眼便可望知是他身边的一个修长而精瘦的红头巾男子。红头巾男子面容精瘦有点狐脸,有着鹰钩鼻和一对恶狼一般凶残狡黠的目光。

巴拉托赫哈哈一笑,拍马向前,朝红头巾男子笑道:“狐狼,你又死灰复燃了?这么快便聚起了上千人马,好手段啊!”

那被称为“狐狼”的马贼首领亦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原来是巴拉托赫王爷,好久不见,身体还是像苍鹰一样健硕啊!”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给我滚!”巴拉托赫语气一变,充满了杀伐之气。

狐狼亦不示弱,冷冷道:“既然是老朋友了,总该打个招呼再走。就怕招呼过后,王爷的脑袋就要和肩膀分家了!”

“好大的口气,本来有要事在身,也不想和你顽,既然如此……”巴拉托赫忽然一拍马,径向前冲了过去,狐狼亦催马上前,顿时一柄鬼头大刀和北羢弯刀交缠在一起。

“这个马贼似乎和你叔父颇熟啊!”

塔西克见问,回答道:“嗯,这个马贼外号狐狼,意思是他像狐狸一样的狡猾,也像狼一样凶残暴戾。原来是个汉人,流落到这一带当马贼也有近二十年了,与北羢和汉军皆有过交手,竟都未抓住过他!”

韩悠打量了狐狼一眼,刀法精熟,竟丝毫不逊于巴拉托赫,二人先是在马上来回厮杀,竟然又觉得不过瘾,俱跃下马来近身肉搏在一起。

直斗了半个时辰,二人身上皆中了几刀,因都是浅伤,故还在坚持。又斗了几十回合,狐狼忽然跳出,翻身上马道:“你我也分不出胜负,不如还是教小的们玩玩罢!”

大刀一举,正要落下喝令马贼进攻。却听巴拉托赫道:“狐狼,非是本王小瞧你,再斗十个回合你必败无疑。想要以多欺少,本王也奉陪。”

狐狼哈哈一笑:“我才不受你的激将呢?方才只不过是想考较你一番,一别两年,马法果然又有进益。只是,哼,还是老规矩,放下女人和财物,否则照样一个不留,都送你们下阿鼻地狱!”

巴拉托赫还未开言,却听塔西克忽然道:“狐狼,财物可以留下,女人也可以留下,但有一个条件!”

狐狼考虑了一下,看样子对这种妥协还是挺有兴趣的:“甚么条件?”

“我必须带走两个女人,其余的可以给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