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宫大殿。wwW!QuanBen-XiaoShuo!coM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拜伏在皇帝面前,尽量提高嗓音,以便显得有些寥落的队列能产生更隆重的气势。

重返汉宫的第一次朝会,因为很多大臣的缺席,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不但再不用颠沛流离,而且还有很多官爵因此腾了出来,现在殿上的每个人,都算是和皇帝同过甘共过苦,将来的前途还是大有指望的。

但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不知是重返汉宫后事务繁琐劳累所致的缘故,还是眼前这与离开汉宫之前无法比拟的百官队列。而即使是这支队列,其中的很多官员,还是近期临时突击提拔的。比如武将班中,以安国公独孤泓为首,大将军溟无敌、后秦侯黑老大、风寨主、史立业等一干武官,就是才刚赦封官爵的。

皇帝王冉端坐龙椅,深邃的眼色越来越像他隐居的太上皇。数日前,走投无路的广陵王请求投降,皇帝允许了广陵王的所有条件,但受降之后,皇帝立即屠杀了包括广陵王父子在内的数万叛军。

这种暴虐的作法虽然有很多人表示理解,但也有大臣提出了反对。而现在,那些提出过反对的大臣,都没有出现在未央宫大殿上。

“有本上奏,无事退朝!”好久没有喊过了,路总管的声音有些微颤。

“臣有本!”一臣出班道:“万民不可一日无主,汉宫不可一日无后。臣奏请皇上作速册封皇后!”

“叛军虽灭,天下未得大定,臣请奏皇上出榜安民,广招贤士,以充朝堂。”

“臣请整饬朝纲,收归各路诸侯兵马之权,以防再有类似广陵之乱的事件发生!”

“臣……”

面对一个个奏请,皇帝一律答之以“唔”,并不表示赞同还是反对。记得当年太上皇就告诫过王冉,作为一个帝王,不可以太直白,要心中有数,而不能让朝臣对自己有数。

“把本收上来罢,退朝!”看到再无人出班启奏,皇帝淡淡道。

“退朝——”路总管高声唱道。

“让安国公来后殿!”皇帝轻声吩咐路总管道。

未央宫后殿,独孤泓有些拘谨地面对着皇帝。眼前的皇帝,越来越陌生了,沉穆的脸上苍白而没有表情,这和当年那个和他还有王翦一起商讨对付莫党时的太子,已经相差得太远了。

“皇上,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皇帝啜了口茶,缓缓道:“安国公,朝上大臣所请,你,有所想法?”

“皇上指的是?”

“立后!”

独孤泓几乎没有考虑地答道:“自然是卓经娥最是合适人选了。”

“汉宫非要有后么?”皇帝眼神迷离,心神似乎已在千里之外。独孤泓从那眼神里,忽然明白了甚么,却一言不发。“朕欲将庭玉之坟迁往皇陵,安国公认为可行么?”

独孤泓身体不由地晃了一下,皇陵那是皇族墓葬之地,别说赵庭玉这样的外姓,就算三服之外的皇族,亦无资格入葬。但独孤泓清楚,皇帝并不是和自己商量这件事,而是已经决定了,和自己商讨如何迁坟,将大臣的非议降到最低。

“臣以为,此事可以缓行。还是等解决了那些在广陵之乱中不肯出力勤王的诸侯再议此事罢!”

“唔!那些诸侯都到齐了吗?”

“到了十之七八了,还有一两处郡守郡尉畏惧潜逃了!”

“嗯,此事就交由安国公按咱们事先制定的方略处置罢!”

“喏!”

皇帝沉默半晌,忽然又道:“安国公,此次平乱,功高者莫过阿悠,如今阿悠远在北羢,咱们是不是想个甚么法子接她回来?”

听到“阿悠”两个字,独孤泓猛地颤了一下。在得到韩悠北上和亲的消息时,独孤泓不顾乐瑶公主就在身边,抓住报信之人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几乎吼道:“哪里来的消息?这,不可能!”

事情已经过去月余了,每每想起此事,独孤泓依然心中气血翻涌,无法自持,只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强忍住了。

“皇上,内患既平,以我汉军此时威武,可以出征塞外,直捣北羢王庭,夺回阿悠!”

“此非良策,依朕之见,此事可智取而不可强攻。”

“臣愚昧,愿闻其详!”

皇帝站起身来,一面在殿内踱步,一面沉思着道:“用甚么法子,朕此时亦未定下。安国公,以朕之见,咱们不如先派一个使者团出使北羢,以察探北羢王庭虚实,寻找破绽。呃,在迎回阿悠之前,亦顺便差各色工匠艺人随行前往北羢,以服侍韩悠!”

独孤泓赞同道:“此法甚好!”

“安国公之见,谁可出使北羢?”

独孤泓微一思虑,道:“最佳人选溟无敌!”

“唔,溟无敌!”皇帝点头赞许道:“有勇有谋,机警圆滑。好,就定下溟无敌出使北羢。安国公,此事何时可行?”

“越快越好!”

皇帝却犹豫半晌才道:“却快不得,我朝初定,百废待兴,接回阿悠一事,事关大汉与北羢国策,可能引发战争,因此若无必胜把握不可擅动!”

独孤泓亦知皇帝所说在理,大汉内乱初定,军民损伤无数,国力大耗,民不聊生。若当真处置不当,与北羢发生战争,胜负难料不说,恐怕还会激起发变。但独孤泓未料到的是,出使北羢一事,一拖便拖延了二年有余。

当两年后,溟无敌率领的使团到达北羢王庭时,无论北羢还是大汉,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见独孤泓无语,皇帝走到后殿门前,仰望着北方苍渺的天空,似是对独孤泓,又似是自语道:“阿悠,我的好妹妹,汝现在可好,在作甚么呢?”

韩悠在北羢王庭,说实话,过得还不赖。

青青草原,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风吹草低,牛羊满地,骏马驰骋。韩悠趴在洞口,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可能啊,明明见它钻了进去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呢?

趴得实在有些浑身酸痛了,可都已经耗了大半个时辰,放弃又实在不忍。

“嗨!”肩上忽然猛被人拍了一下,却是香儿公主,睁着圆眼看着韩悠:“汉妃,你在作甚么?”

韩悠急忙食指按在嘴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小声,别惊了兔子!”

“啊,汉妃,你在捕兔子?”

“是啊,追了二里地,眼睁睁瞧它进了洞,都等大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出来!”

香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是忍不住,直呛得眼泪也出来,捂着肚子叫疼。

“香儿,你笑甚么?这有甚么好笑的?”

“汉妃,嗳哟,笑死我了,你就是再等两个时辰,也等不到野兔啊!”

韩悠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俗语不是说“狡兔三窟”么?这兔子窝了大半个时辰不出来,定是从别的出口逃了。刚才只顾较劲,却忘了这一茬,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拍拍手,从地上爬起来。

原来香儿并非一人,还将猎人带了来,老猎人肩上站着那只已经褪了绒毛的雏雕。

“香儿,你们这是要作甚么?”

“猎人大叔说了,雕要惯在野外,才能保持凶悍天性。若是整日呆在家里,恐怕将来能不能飞都成问题呢?”一面说一面就猎人肩上逗弄那雏雕。

韩悠虽对“神雕计划”不抱希望,但养只雕,将来就算不能骑乘,驯得能捕猎野兔獐狐也不错啊!草原生活,实在有些无聊呢!

塔西克近日也不在王庭,因东方一个部落反叛,北羢王正前往平叛。草原民族尚武,作为将来的北羢王,塔西克虽厌战,但遇有战争,还是不能不追随在北羢王身边,一来磨砺军事才略,二来与本族大将也能交往,三来若能立下军功,更能为顺利继位打好基础。

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但塔西克一走,韩悠却骤然觉得无聊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无处可用。所以整日偷跑出王庭,在周遭追兔撵狐顽。

“猎人大叔,这雕还要多久才会长成啊?有没有成神雕的希望呢?”韩悠亦上前逗着雕顽,一边饶有兴趣地问老猎人。

老猎人把已有鸡鸭般大小的雕儿放下来,笑道:“已经比寻常的雕大许多了,但要骑乘,这个,恐怕就难说了。”

“唉,汉妃,咱们还没有给雕儿取个名字呢?叫它甚么好呢?”

“对对!”韩悠赞同道:“既然指望它将来能带我们上天翱翔,就叫它飞马罢。”

“好,飞马啊飞马,快些长罢,长得比马更大些才好呢!”香儿公主轻抚着雕背,充满希望地道。小雕与香儿、韩悠早熟识了,也不闪避,冷竣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情。

韩悠望着神雕,亦在心中默默祝祷,祝祷终有一日回到汉宫,那个家。

忽然瞥见老猎人目光中亦有一丝忧伤,那种深深的忧伤那么动人心魄,似乎隐藏着无限的忧伤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