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汝阳侯,韩悠忽然心中生起一股苦苦的涩涩的感觉。WWw。QuAnBen-XIaoShuo。Com那个在很长的时间里被自己称为阿爹的男人,那个曾经又变得像魔鬼一样的男人,韩悠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无论如何,毕竟唤过十年的阿爹,毕竟给过自己十年无忧无虑而幸福温馨的时光,韩悠心底里对汝阳侯始终还是有一丝丝的牵挂。特别是在经历了诸多的生死,这种怀念与牵挂便显得愈发强烈了。

“阿悠,在想甚么呢?”燕芷问道。

“没甚么,不过是忽然想到了汝阳侯。”韩悠淡淡答道。

“汝阳侯?若非阿悠在草原中劝服他,立下功劳,恐怕也再难回大汉了。如今这能得这般结局,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是啊,秀秀听得说,侯爷如今在家潜心书画,于世事一概不问,连地方大小官员也不愿一见。”

看样子,汝阳侯这番是已经真心悔改了,韩悠暗道,待游历天下时一定要去看望看望他去。现在么,就先不想他了罢。

“秀秀,带阿悠去府里逛逛罢!”

“也是,公主随我来罢!”二人撇下燕芷燕允,便出了会客大厅,向府内游逛而去。燕府看样子已经做好了迎娶公主的准备,处处披红戴绿,被打扫整理得窗明几净。这座燕府,经历了广陵之乱,又多年未得打理,弄成如今这副模样,想是一定花了偌大的力气。虽然比不得皇帝的华贵富气,但对于现在的韩悠来说,这种平和淡雅,却正合自己的心意。

“公主,秀秀与燕允长年在益州,这里疏于料理,恐怕要委屈你了。”

“委屈甚么?这不是挺好么……秀秀,以后别再唤我公主了,只管唤我阿悠便是。你如今也越来越谨慎小心了,可阿悠还是怀念当年那个一路嗑着零食陪我入京的那个秀秀。”

是啊,那个憨憨傻傻的傻妞,如今也演变成一个中规中矩的妇人了:“好、好,以后若是无人时,我便唤你阿悠,若是有人,便唤公主,如何?”

“这还差不多。秀秀,那木头待你如何,在燕家过得还好么?”

“怎么还没过门,便担心起燕家家规来了么?放心罢,燕家人看起来粗鲁,其实都像个大孩子似的。哼,再说就那木头,疼我还来不及呢,敢不对我好!”

“这倒也是,以秀秀的能耐,驾驭一段木头自然不在话下。改日还要秀秀授阿悠驭夫之术呢!”

正走到一座临水小亭之间,于是携手而入,倚着栏杆看池中游鱼,一边给鱼喂食,一边闲聊些没羞没燥之语。直到天色将暮,韩悠方才回了客厅,与燕芷燕允告辞,怏怏而回。

汉宫之中,亦是一派喜气,虽离大婚之日尚有几日,但一到晚间,巨大的灯笼皆已悬挂点亮,太液池边更是鎏光溢彩,水中岸上交相辉映,将汉宫装点得炫丽辉煌。

只是,对于这些,韩悠已经没了太多的感觉,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这些虚华浮荣竟然已经无法激起韩悠心中的半丝涟渏。

浣溪殿里,那些宫女太监见韩悠夜暮不归,正急得甚么似的,正商量着是该再等还是去禀报皇上呢。见到韩悠到来,俱是各舒了一口气,急忙服侍着歇息下了。

婚期临近,汉宫骤然热闹起来,来往的官宦使臣、延请的各路戏班、办差的宫女太监,一下子将汉宫弄得繁忙热闹,一派大喜将近喜气洋洋。皇上是决心要大办一场婚礼,那些官宦、太监宫女领会圣意,自然更是办得轰轰烈烈。

而为了婚礼顺利举行,皇上将独孤泓派往南方巡察去了。皇上百忙之中竟还这般细致入微,倒是颇出乎韩悠意料之外。

大婚这日,韩悠一早便被檀纹拉了起来,沐浴、上妆、穿新衣,一切的一切,一如当年第一次被太上皇指婚,同样也是在浣溪殿里,被云影秀秀服侍着准备出阁。不同的,自然是心境了。如果当时没有那个“灵修妙计”,后来的一切都会有很多变化罢,绕了一个大圈子,结果却是殊途同归。

就连燕芷迎娶自己时的打扮,亦如当年披红挂彩,只是少了当年那股子新婚时的青涩,亦显得平平静静。

一套繁冗的仪式之后,韩悠燕芷终于出了汉宫,一路之上,偷偷撩开骈车窗帘看时,只见百姓万头攒动,争相围观。

“怎么这么多人呐?”韩悠微微惊诧:“难道全城的百姓皆来么?”

檀纹笑道:“公主大婚,那是举国盛事,自然吸引全城百姓沿途围观了。”

到了燕府门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兵卒好不容易才将围观的人群隔开一条通道出来。一张张面孔殷切地张望着,洋溢着热烈与喜气,韩悠不禁奇怪,自己都没那么欢欣鼓舞,这些百姓凭甚么比自己还高兴咧!

忽然一张脸一逝而过,那张脸隐在人群中,准确地说,只有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却被黑色面纱遮去了一半。便是这半张脸,也只看得清眼睛。那双眼睛,那么熟悉,不过那么短短一瞬,却令韩悠心中一凛。

一个名字骤然浮现在韩悠脑海里。安岳长公主!

仅仅是凭着那双眼睛,韩悠便一眼认出那是安岳长公主的。这令韩悠自己也吃了一惊,当然更吃惊的是,安岳竟然会出现在燕府门口的人群里。这个安岳,不是削发为尼了么?不是广陵之乱后就失踪了么?

这么突然出现,自然……自然是冲着自己和燕芷的婚事来的吧。

安岳,她想干甚么?

安岳倒是甚么也没有干,只那惊鸿一瞥,韩悠探头回望时,却已没了那张脸孔的踪影,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错觉。顺利入了燕府,又是一套繁冗的仪式,待将韩悠送入洞房,燕允自要去招待满座亲朋。韩悠自然耐不住红盖头下的无趣,早揭了,只是不好出去,闷在新房里,吃些秀秀她们送来的精心准备的糕点。

忽然就起风了,隐隐的风透过窗棂吹得烛光摇曳。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黑影走了进来。韩悠微微一愣,向着黑影怔怔地看了半晌,幽幽道:“阿荻,你来了?”

黑影并没有说话,缓缓移近,眼神却凝视着韩悠。

“阿荻,过得还好么?”

黑影终于解下头巾面罩,露出一张清俊苍白的脸来。安岳长公主比原先更显不入凡尘了,戴着一顶僧帽,更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

“阿悠,你好!”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坐罢,阿荻!”忽然失语,韩悠似乎有许多话要和安岳说,但临到嘴边,却又不知说甚么好。

安岳亦不开口,只顾怔怔地看着韩悠。二人就那般大眼瞪小眼,却良久良久无语相望。

“不用担心,阿悠,我不是来坏你们好事的!”阿荻幽幽道:“你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罢。我、我只是来看看你的。”

“多谢阿荻姐姐,姐姐也回汉宫罢。若是姐姐还想潜心修行,便在宫里盖座庵子便是,也不费多少工夫的!”

“回宫?阿荻再不回汉宫了,汉宫于我,除了不堪回首,再无别的记忆了。我如今在山里过得很好,真的很好。唯一牵挂的,就是你和燕芷,看着你们终成眷属,阿荻也放心了。放心了,是真的放心了……”

“阿荻,你就走了么?等等,也见见燕芷罢!”见安岳转身离去,韩悠急忙招呼道。

“世上再无阿荻了,庵中多一忘尘师太而已!”

忘尘师太?忘尘……韩悠喃喃地道,看着安岳悄然离去,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儿怔。忘尘,真的难忘却红尘往事么?如果真的难忘,安岳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终于捱到夜深,燕府里才渐渐安静下来,燕芷一身酒味进入洞房,看样子实在喝得不少,路也走不周正,歪歪斜斜好容易才走到床边,韩悠一扶,却皆倒在**。

“其芳,久、久等了罢。悠之也是无法,总不能怠、怠慢了客人罢!”燕芷有些舌头打结,喷出的酒气之浊几乎令韩悠窒息。

“阿悠又没怪你,且去洗漱洗漱罢,身上的味重得可以熏翻老黄牛了!”

“喏,我的新娘子!”燕芷愉快地答应一声,去洗漱了一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毕竟是正经地洞房花烛夜,燕芷看起来还是颇有些兴奋,况有饮了不少酒,洗漱罢,一摇三晃地上得床榻来,便将韩悠搂住了。

“阿悠,总算是明媒正娶了,这一刻,可迟到了数年啊……阿悠,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啊?”

韩悠已经除了沉重的冠饰凤袍,卧在床榻上,却有些怏怏地出神。听到燕芷的问话,仰起脸来,凝视地半晌,才幽幽道:“阿荻,他今晚来过了!”

“阿荻?哪……哪个阿荻?”

“就是安岳长公主啊!”呃,或者是忘尘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