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汉宫的路上,韩悠并未觉得忐忑,反而异常平静。Www!QUanbEn-xIAoShUo!cOM但是皇上并不打算见燕芷,而是单独见韩悠,在独自走向中正殿时,才觉心烦起来。皇帝会对自己说甚么呢?

总之必不是甚么好话,这一点从皇上离开刑场时的脸色可以很清楚地知道。

也不能怪皇上,毕竟是万民之主九五之尊,当着万千臣民的面违拗圣意,就是寻常人尚且不会开心的嘛。

外殿之上,路总管垂手恭立,见了韩悠,也不虚礼,悄声问道:“定国夫人,皇上是怎么了?以奴才的经验,皇上这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路总管并未跟去刑场,尚不知韩悠用免死金牌阻挠行刑之事。

“被本宫搧了脸了!”韩悠笑道。

“啊!定国夫人,搧了甚么脸,可要小心啊,最近皇帝脾性不好!”

“多谢路总管关照!”

内殿里,皇帝正卧在榻上,被宫女侍候着服药。许是心情不好的缘故,韩悠进入内殿时,皇上摔了药盏,正冲着宫女发火:“煎个药也不利索,养着你们作甚么?”唬得宫女跪地叩首不已。

见到韩悠入内,皇帝方止住声,顺腿一脚踹在宫女肩上,喝道:“滚!”

虽是骂宫女,但韩悠心中还是一抽。这,是作给自己看的么?

只顾多疑乱想,竟然连礼也忘了行。皇上收敛了怒气,道:“阿悠,连君臣之礼亦不顾了么?”

“呃……阿悠参见皇上!”

“平身罢!”

韩悠真的是佩服那些礼仪的制定者,就是这么简单地一个曲膝之礼,顿时将双方的身份地位拉开了。一个简单的动作,高低贵贱立时分明。而那个熟悉的皇帝形象也逐渐模糊,面前的,分明是一个不苟言笑、仪态威严而微有些冷酷的帝王。

“皇上,汝变了!”韩悠禁不住幽幽道。

皇上似是未料韩悠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倒怔了怔,亦有些出神,默然良久,才喃喃道:“变了么?或许罢,经历了那么多,谁能不变!阿悠,在你心目,冉变成了甚么样子了?”

“阿悠不敢说!”其实已经说明问题了。

“汝有免死金牌,怕甚么?”皇上同样反唇讥道。

忽然皆笑了,韩悠是苦笑,皇上则是冷笑。场面顿时有些诡异,似是为了免这尴尬,皇上重要躺回了软榻,亦指了指旁边的矮几,道:“阿悠坐罢!”

韩悠坐定,也不说话,只默默坐着,绞着广袖。

“阿悠知道朕作甚召汝入宫么?”

要进入正题了,韩悠如实答道:“不知……是为阻挠刑场行刑吗?”

“阿悠,不瞒汝说,朕岂不知卓皇后并非真正毒杀皇子的凶手?哼!”

韩悠大惊:“既然知道,还滥杀无辜?”其实韩悠应该料想得到,以皇上的精明,岂能看不出卓皇后的冤情。

“原本朕还坚信卓皇后是凶手,但那晚的刺杀事件,却教朕明白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如今虽还无确凿证据,朕亦排摸得**不离十了!”皇上缓缓道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韩悠已经脸色大变。

知道卓皇后受冤,竟然还执意要杀!

“为什么?”

“嗯?阿悠是问朕为什么仍要杀卓皇后么?帝王不会有错,既然错了,那便一错到底,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此其一。再者,卓丞相及卓氏一族乃是父皇遗臣,倚老卖老,自恃家族势大,屡次与我为难,不若趁此机会除去。其三,乐瑶毕竟与朕是兄妹,血浓于水,安国公亦是与朕共过患难,用他,朕放心!此三条理由,阿悠觉得够么?”

够了!足够了。一腔热血从脚板底下起,直涌上脑门顶上,不过两年时间,眼前这个皇帝,城府之深竟然远胜当年的皇帝舅舅了。

不敢相信地看着皇上,韩悠无言而对!

“阿悠是不是觉得朕有些冷酷,可是阿悠为朕想过没有,处在这个位置上,你不对别人冷酷,别人就会对你冷酷。阿悠知不知道,有多少个觊觎着这个位置,每张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面孔后面,是多少自私贪婪的嘴脸。这两年里,汉宫并非风平浪静,朕所经历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朕,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冷酷,再冷酷点。阿悠汝也亲见了,我的皇子,才四个月大,他招惹谁了,就因为他是朕的孩子,就惨遭奸人所害。父皇当年所遇种种,朕现在才算有了切肤之痛!”

可是皇帝舅舅虽然精明,并没有王冉你这般的冷酷啊!韩悠在心中暗道。

“那么真正的凶手,皇上不打算追究了吗?”

“对朕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永远的敌人,一切因时而动,因势而行。是的,朕现在不会追究他们,但如果有一日,他们羽翼丰满了,对朕构成威胁了,朕同意不会手软。”

韩悠叹了口气,道:“原来皇上是这般打算的,都怪阿悠没能领会圣意,坏了皇上的好事。”皇帝亦听出韩悠口气中的讥诮之意,眼神骤然一冷:“阿悠可知汝与燕芷回来,朕为何不予实职么?”

“皇上是怕燕芷坐大吧!”

“不错,以你们的名望地位,再封以实职,那些朝臣还不趋之若鹜。朕实不忍心与阿悠反目,不予实职正是为了能和睦共处!”

“其实,就算皇上要燕芷担当实职,燕芷亦不会接受的。阿悠与燕芷早有打算,但愿逍遥江湖,而不愿躬身朝堂。”

“既然如此,阿悠,皇子事件,汝也再别干涉。朕与汝推心置腹说道了这许多,并无他意,盖因不愿与阿悠你们作对。明白朕的心思了么?”

明白了是明白了,但是……

“皇上还要杀卓皇后么?”

“卓氏必要铲除,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悠,不依!”韩悠郑重道,同样盯着皇帝的眼眸,语气却坚决无比:“太上皇虽然精明工于算计,但总是后发制人,打击之人皆是罪当诛杀者。可是皇上您呢,卓氏虽然坐大使皇上成骑虎之势,但卓氏一族上下数百口,个个皆有罪么?个个皆罪当斩首么?如此滥杀无辜,何异于……暴君!”

“阿悠,汝竟敢说朕是暴君?”皇上顿时气得浑身有些抖擞:“知不知道这等欺君犯上之罪,该当如何处置么?”

“皇上若当真想杀时,又何必非要甚么理由与罪名?”

“韩悠!朕不想杀汝,汝亦当好自为知!退下罢!”

没想到,韩悠真的没想到竟然会谈得这么决裂。也真是被皇上的变化弄得有些失控了,谁又能想到那个为了心爱之人敢违拗圣意的太子王冉,那么一个至情至性的性情中人,今天会变得这么彻底,这么冷酷无情呢?

好吧,既然如此,韩悠忽然激起一股愤慨之情,卓皇后这事,看来除了自己,决无二人可以相救。别个不管,卓皇后这事却要一管到底了!

见到韩悠的脸色,燕芷亦猜出大概,一路之上只问个不休。韩悠心情大是不爽,阴着脸却一言不发。

“其芳,我的姑奶奶,到底说了些甚么,你倒是说与悠之听听啊……皇上欺负你了?辱骂你了?还是要问你的罪?”

“回府再说!”问了一箩筐问题,只得到韩悠四个字回答。

“憋屈死了,悠之听得路总管说你们一时吵闹,一时又平心静气,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有甚么眉目!”

再一追问之下,韩悠却伏在燕芷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果然是欺负你了,车夫,调转回头,进宫!悠之倒要问问皇上,到底凭甚么欺负我的夫人!”

“不要!悠之,皇上没有欺负阿悠。只是,阿悠觉得心痛,真的是好心痛。皇上他变了,变得太多了,已经不是阿悠认识的那个皇上了。”

“到底变成甚么样子了,倒是说说啊!”

“自私、冷酷、无情,还有薄情寡义!”

燕芷一时缄默,环住韩悠将她紧紧贴在身边,喃喃安慰道:“这样的皇帝,算了,咱们也不理他,今日便收拾起程,逍遥江湖去!”

“不行,卓皇后冤屈尚未洗刷,阿悠做事决无半途而废之理!”韩悠止住眼泪,坚定道:“就算他是皇帝,也须要讲个道理,阿悠自有计较,待救了卓氏一族,咱们再走不迟!”

“还管这破事啊!”燕芷不满了:“卓皇后与咱们非亲非故,他的死活与我们何干!瞧这模样,再闹下去,弄不好咱们连逍遥自在的意愿亦不可得了!”

“悠之放心,阿悠知道怎么做,一定做到有理有利,哼,也给皇上提个醒,精明莫过头了!”

说话间,骈车已到了燕府门口,只见门外亦早停着一辆精致小骈车,看车辕上标志,却是安国公府里的用车。韩悠与燕芷对望一眼,不由得都疑惑了,是独孤泓?还是乐瑶?

“禀公爷、夫人,安国夫人有要事来访,小人不敢阻挡,因此先请了进去!”门房远远便迎上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