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现实令伙计明白,对方手中的钢刀不是唬人的,腿一软,不自觉地几乎要跪下去。Www,qUAnbEn-xIaosHuo,cOM

“大爷有话好说,莫乱动刀子啊,要出人命的!”

“大爷我巴不得出人命呢?”溟无敌邪恶地舔了舔舌头,作嗜血状:“每日不杀个把人,这心里总觉空落落的,像有甚么事没完成一般难受!”

那伙计见遇上了个“杀人狂魔”,一惊一乍,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是闭过气去,滚倒在地上。溟无敌一笑,在他身上拍了几拍,揉捏几下,舒通了气血,小伙计方缓过气转醒过来。溟无敌早取了他怀里的信,过目一遍,暗将内容记在心里,又问道:“这封信是要送往哪里的?”

“安国公府!”

溟无敌嘿然一笑,道:“傻小子,汝可知这封信若是教官府查知,会掉多少脑袋吗?”

“不、不知道!”

“谅你也不在其中的利害,不过得了人家几两银子,就替人干这等掉脑袋的活儿,可怜、可悲、可叹!”

“大爷饶命,大爷救命啊!”小伙计见溟无敌不似开玩笑,见他说得那般利害,也着了慌,叩首又是讨饶又是求救不止。

“想要保住性命也无不可,稍时只按我吩咐你的去做便是。若做得好,不但性命可保,还有金银可得哩!”

胡萝卜加大棒,溟无敌轻松搞掂一个小伙计。只是这个小伙计始终没有搞懂,一个偶然的机会,自己在残酷的宫廷争斗中,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配角。

再说酒肆中那个刺客,等了老半日,才见伙计回来,倒还有回信,于是拆开看时,不过短短几行字:中秋月圆,府中花园,要事嘱托,切记切记!

刺客不由一愣,不是说要自己远走他乡么,怎么又有“要事嘱托”?但转念一想,那人家权势极大,用人自然也多,说不得是看中自己骨头硬,忠心耿耿,竟是要重要自己也未可知。只是自己缺了一臂,唯恐办事再难利索。总不管怎么样,先藏好,中秋佳节亦不远,到时去了一切便知晓了。

怀着美梦,刺客又赏了伙计几两银子,然后算还了酒菜钱,就那京城烟花巷子里寻地方安身去了。

随着中秋佳节临近,京城中也难得地热闹起来,闹过几场花会,终于扫了扫诸多变故带来的阴霾,增添了些花团锦簇的帝都繁华气象来。汉宫之中,那些宫女太监亦十分忙碌起来,打理内宫,准备灯会,各宫回来宴请,事体不一,却都卯着劲儿讨皇上开心。

汉宫城门外,一座临街酒肆的靠窗位置,每日雷打不动,一个年轻客官和一个年老客官从清晨必要坐到日落黄昏,只到宫中暮鼓声响,宫门戛然而闭方才离开。年轻客官一口京话儿,长相颇英武。那年老客官却似乡下老汉,举止拘束,目光躲闪,一眼便瞧得出是个未经过世面的。

掌柜的虽觉怪异,但那年轻客官出手十分阔绰,每日赏的银子也比酒菜钱多出许多,因此亦不管顾,只小心伺候着。

这日上午,从宫里涌出来一群公公,往西街巷子里涌去,原来是为宫里去采办日用的。那年老客官一见之下,倏忽站起身来,指着一个方脸阔耳的公公道:“就是他,就是他!”

“可认仔细了,这开不得玩笑的!”

“绝不会错的,小人这一辈子见过几个公公,便是烧成灰烬也识认的!”

年轻客官打量了那指认的公公,忽然眯起眼,喃喃道:“那不是司马昭容宫里的谢公公么?”当下丢了几两银子在桌上,拉了老汉离开酒肆。二人一去不复返,再未现过身。

且说那年轻客官带着老汉大步径往定国府走去,那些门房看样子与他颇熟,躬身行了礼,一面招呼着:“薜校尉今日回来得早啊!”

那被唤作薜校尉的笑道:“将这老丈人仍带过去罢。定国夫人可在府里?”

门房答道:“并未离府!”一面将老汉带走了。薜校尉这才往府内后院走去。

虽已近中秋佳节,燕府却还未见如何热闹,只随意挂了几盏宫灯,也是宫里赏给皇亲国戚的。薜校尉见大厅上定国夫人正在与溟大人纹枰对弈,一时犹豫,不敢上前,只有院内驻足候着。

韩悠却瞧见了,招了招手,道:“进来罢。今日倒回来的早,想必有所斩获罢!”

“夫人明鉴,果然是认出来了!”

韩悠大喜:“可知道是哪个么?”

“便是司马昭容宫里的谢公公!”

“又是谢公公!”韩悠眉头一蹙,转向溟无敌,道:“看来此人在那件事中陷得颇深啊。怎么样,阿生,去会会这位公公?”

溟无敌苦道:“为甚么这等遭人嫌恶的事情总派我去。倒放着我师兄不用!”

“你师兄贵为大汉战神,岂行干这等逼人口供,利诱威逼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之事!”韩悠笑道,完全不顾溟无敌已经气得两眼直翻。

“呔,感情阿生在姐姐心目中就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呐!”

韩悠再笑了笑,收敛起来,将那薜校尉打发了,这才对溟无敌道:“如今事情也明朗了。就只一件事还须弄分明,就是谢公公去祁州送金银与那下毒太监的家人,到底是乐瑶指使的,还是司马昭容。阿生,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个谢公公,恐怕不是酒肆的小伙计那么好对付。这种诛九族的事,他岂敢承认,若非使些手段,怕是降服得这种刁钻油滑之徒。”

韩悠道:“阿生你怎么对付他,姐姐不管,但只到时候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就成了。手段么?你愿意用甚么便用甚么,可以许他高官厚禄,亦可以给他些苦头吃。但只一件,中秋之前,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这个阿生自然知道,姐姐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嘛!”

“我已经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韩悠笑道,玉手轻拈,提了溟无敌四子。溟无敌只顾说话,着了道儿,将棋盘儿一推,道:“让我师兄回来替我报仇罢,不下了、不下了。不是你的对手!”

“臭棋篓子,比我还不如,哪里是真个与你较量,不过是掩人耳目,省得别个以为咱们在密谋甚么!”

溟无敌嘿嘿一笑:“咱们确实在密谋吧!”

“坏人才叫密谋,咱们是好人,好人叫……叫布局!”

溟无敌忽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很正经地说道:“阿悠,要是不管这些破事,你与我师兄这日子过得多少逍遥快活,再说那卓皇后与你交情甚浅,为甚么非要揪住不放呢?”

“阿生,你这问题提得好啊。只是,我亦无法回答你,阿悠本与燕芷说好的,平凡生活,平凡做事。说实话,阿悠是真不知怎么又搅进混水里的。但既然做了,咱们便要将事情做漂亮。乐瑶、卓皇后、司马昭容,或是别的嫔妃,其实谁又算得上好人,谁又称得上是坏人呢?皆不过是被权势利益蒙蔽了,算尽机关为了并不长久的浮名流影。说来亦可叹可悲呢!”

“阿生有个预感!”

“甚么预感?”

“阿生总预感姐姐在大汉呆不长久,此番回来,姐姐与往日大不一样了!”

“是么?变成甚么样子了?丑了?”

“非是外貌上,而是气度上。也许阿生是犯了个错误,不该将你们从西域哄赚回来。想你们在百花谷,必无京畿这里的诸多烦扰罢!”

韩悠一听,顿时嗔怒起来:“还敢提这事,不提倒罢了,一提就光火。”

“不提、不提了!”

说话间,外间杂役通报燕芷回来了,溟无敌便摆手道:“他回来阿生便闪了,最烦见他那副堂堂战神的模样了!”言罢也不走门,翻身跃出窗外,化成一个黑点去得远了。

韩悠倒也见怪不怪,这师兄弟两个,其实关系甚是亲密,骨子里都敬对方,但在外人面前,却总是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神情,平素也爱理不理,互不交结的模样。

“溟无敌来过了?”燕芷见榻上残局,淡淡问道。

“是啊,消息不坏。悠之,阿悠的布局就要完成了,中秋家宴,嘿嘿,恐怕不会那么安逸了。”

“怎么,当真打算在安国府中秋宴上发难?”

“来来来,悠之,今日心绪大好,来陪我下局棋罢。回京畿之后,都没空顽了。”韩悠一面说一面收拾残局,将黑白棋子各归棋盒里,然后各拈了一个教燕芷猜先。

燕芷呵呵一笑:“不用猜了,其芳既然要布局,就执黑罢!”

韩悠亦不客气,执黑先行,大刀阔刀抢角占边,不过区区十数手棋便战成一团。

“其芳,今日杀伐颇重哩!”燕芷不由感慨道。

韩悠答道:“向来如此。不战则已,既战便要尽兴!”

燕芷正色警告道:“要尽兴,亦要知对手之形、之势。知己知彼谓之英明,胡冲蛮撞不过是莽汉行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