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燕芷领旨,便要告辞出宫,却听皇上又道:“阿悠,汝也多日未曾在宫里住宿过了。Www,QUanbEn-xIAoShUo,cOM明日便是中秋节,阿芙在府内设宴,不如今晚便歇在宫里,明日与朕一起去安国府赴宴,可好!”

“皇上盛情本不应推却!”韩悠话才一出口,听皇上又道:“燕将军放心,这次保管阿悠安全,若有半点意外,汝只管拿朕问罪!”

皇上这句似是玩笑的话,却逼韩悠、燕芷无法再拒绝,只得谢了恩。燕芷独出汉宫回燕府,而韩悠却被嬷嬷宫女拥着上浣溪殿而来。

若韩悠知这是她在汉宫所住的最好一夜,不知是否会心生别样的情愫。虽非中秋之夜,皓月却已浑圆,清辉流泻在雕梁画栋之间,散发着朦朦胧胧的清幽之光。这清幽之光在夜色涣散着如梦如幻的迷离境界,院中桂香隐约,耳边更鼓悠扬。韩悠失眠了!

似是有某种预感,预感这浣溪殿、这汉宫之夜将如水远逝,再不可得。韩悠披衣起来,看到外间宫女们沉睡正甘酣,也不打扰,轻轻走了出去,倚着廊柱坐在汉白玉栏杆上。

恍恍惚惚里,花丛中月光下一个素衣、修长的男子衣袂飘飘,风中的花瓣一般荡到自己面前。韩悠又觉惊诧又似理所当然地发现,那素衣男子赫然便是皇帝舅舅。只是形容更清矍些,因此益发显得飘逸了。

“阿悠,汝还好么?”

“皇上!”韩悠很自然地称他为皇上,而不是太上皇。“皇上,阿悠现在很惶恐,汉宫不属于阿悠,阿悠也不属于汉宫了。”

“汉宫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属于汉宫!”皇上答道:“曾几何时,朕亦以为汉宫属于我,我为汉宫之主了,但梦醒时分一切不过是浮华如水,谁又能将流水握在手中。”

是啊,不是如此,皇上他也不会携着灵修皇后离宫归隐啊。韩悠叹了口气,坐栏杆上下来,挽了皇上的臂弯,喃喃道:“皇上,阿悠与你一道去了罢!”

皇上却道:“朕要去的地方,汝如今还去不得。”言罢甩了手,荡开几步,又道:“阿悠,何况汝亦有汝该去之处。”

“阿悠的该去之处?那是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诡异一笑,皇上看起来有些溟无敌式的邪魅。

“皇上是想撂下阿悠和灵修皇后逍遥快活么?那可不成!”韩悠调笑一声,移步追了上去。也不见皇上如何行动,素衣在月下泛着圣洁的柔光,却渐行渐远。韩悠初时还以为皇上在和自己顽耍,但追了许久,皇上脸上的浅笑也模糊了,身体越行越远……

“皇上!——”

“夫人,夫人,快醒醒!”

韩悠被推醒,原来自己翻了几页书,不知不觉中睡了一觉,却是作了一个梦。

“夫人请上榻歇息罢!”宫女柔声道。

唉,原来是梦……应该想到是梦啊,只是不知道太上皇说的那句“朕要去的地方,汝如今还去不得”是甚么意思!直到很久以后,韩悠才知道,这个中秋的前夜,当自己梦到太上皇的时候,亦是太上皇的归天之日。

而这时的韩悠,只是感到心被掏空了般的失落。宫女见韩悠出神,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因此不敢再擅离,与韩悠说些话儿,好容易才将韩悠定下神来,哄上软榻歇息了。

这一觉歇下去再无梦魇,韩悠一觉睡到天明,慵懒起来,洗漱毕,用过早膳,只见宫里已经热闹起来。原来乐瑶邀请非止皇上,那些有头脸的妃嫔亦请了不少。因此车行马动,嬷嬷宫女太监遍地乱走,整顿仪仗车队,迤逦出宫,往安国府行去。

韩悠亦独乘了一辆骈车,随着御辇而行。一时到得安国府,仪门大开,独孤泓与乐瑶率着府中管事人等及先行已到的宾客伏地跪迎了进去。

皇上道:“今日佳节,不必太过拘礼,以宴乐为要,畅快开怀便好。”又问乐瑶道:“都备了些甚么娱乐项目?”

乐瑶答道:“备了两台戏班子,先看点戏看戏,不愿看戏的宾客亦可去后花园射戏、蹴鞠、赏菊。等晚宴之后,一面吃月饼赏明月,还有连台大戏和焰火!”

“难为阿芙考虑得周到,既如此,朕如今也不喜看戏的热闹折腾,便去花园赏菊罢!”

御驾一动,那些人流于是径往后花园而去,韩悠不便凑热闹,寻着了燕芷、独孤泓,却去听戏了。

戏台正演着姜子牙出山,这一折韩悠熟透了的,也未在意戏唱得好不好,却悄与溟无敌说话。

“还未得机会。”溟无敌道:“那谢公公一直在宫里,最近宫里防卫甚严,因此不得接近。”

“我倒是瞧见他随了司马昭容,亦来安国府了!”韩悠眼珠滴溜溜一转,想了想,吩咐檀纹道:“去请司马昭容宫里的谢公公过来。”

檀纹答应一声,去不多时,果然带了谢公公过来。那谢公公见了韩悠燕芷等人,多少有些不自在,低眉顺目道:“不知定国夫人唤奴才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韩悠笑道:“却想带谢公公去见一个人!”

“哪、哪个?”

“与我去了便知!”遂与燕芷起身将谢公公带至下人暂歇之所。那燕府跟随来的马夫杂役多在此歇息。这马夫杂役之中,却有一个老汉佝偻着身子,钻在角落里。

谢公公一见此人,浑身顿时筛糠也似的乱抖了起来。

“谢公公,可认得此人么?”

“不,不认得!”

“谢公公好健忘啊,不过一个月前,汝还前往祁州,与这老人家送过金银,难道还非要本宫提醒才记得起来么?”

谢公公何等伶俐之人,这转瞬之间已经千回百转,叹口气,道:“夫人好生厉害,竟然把他也找了来。到底是要奴才作甚么?”

“也不作甚么,本宫就是想知道,谢公公为甚凭平白无故地出宫数百里地与人送钱财?俗语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谢公公想要那小太监替你消甚么灾啊?”

被韩悠冷眼觊觎着,谢公公已然心理崩溃,缄默半晌,方道:“奴才有数了,但凭夫人吩咐,只求保住小命!”

“谢公公果然是明白人!先回去罢,但需你出力时,可莫教本宫失望啊!”

“奴才明白!”

打发谢公公回去,韩悠和燕芷、溟无敌重又回去看戏。此时安国府内乱纷纷的,各路宾客将个豪门府第吵嚷得如市井之中一般。

这些纷乱热闹也不必赘述,只说闹到晚间,寻常客人皆回府去与家人团聚了。因此府中只剩皇上、乐瑶、韩悠这些皇家成员,以及宫中的嫔妃人等。亦有些惯会迎须拍马的官宦,见皇上未走,因此也留了下来。

乐瑶又在庭中摆开酒席,却屏开众人,只请了皇上与司马昭容、韩悠燕芷,另有独孤泓,只六人同席。

“咱们兄妹三人,如今也算各有家室了!”乐瑶感慨道:“皇上,阿悠,汉室如今也止剩咱们几支血脉。振兴汉室的重责便落在咱们身上了!”

“阿芙,何为这一番感慨?”皇上问道。

“因昨晚作了一梦,梦见父皇来寻我,说甚么汉祚不兴,望我辈精诚一致,振兴汉室等语。是以有了这一番感慨。”

乐瑶一语未了,却见皇上亦面露诧异,道:“如何这般巧合,昨晚朕亦梦到了父皇。只是父皇却未与我说甚么,哭三声,又笑三声,摇三下头,又点三头。朕急问何意,父皇却仍是不语,飘然而去了!”

韩悠暗暗吃惊,不知因何三人同时梦到太上皇,却未言及自己之梦。

只听独孤泓道:“想是太上皇见汉室虽定,皇上却子嗣单薄,因此托梦与皇上,好令皇上多添子嗣,以中兴大汉。”

话一出口,因想到小皇子被毒杀一事,怕勾起皇上不悦,忙又道:“好在皇上年轻,不如再颁旨,多选世家贵女入宫,以充后宫。”

皇上颔首道:“朕亦有此心,又恐天下人道朕荒**,汉室初定便顾享乐,因此作罢。乐瑶方才所说,倒是极有道理,无论世事多变,也只咱们兄妹是至亲,更应精诚团结,以振兴汉祚。阿悠,汝说可有道理!”

被点到名,韩悠一凛,皇上这话似有所指啊,于是淡淡道:“兄妹情谊自然要的,但亦要分个是非曲直,言行不正恐也难服天下。”

乐瑶变色道:“阿悠此言何意?”

“皇上还记得那日汉宫刺杀阿悠的刺客么?”

“刑部道是那刺客被人换了出去,如今不知所踪。怎么,阿悠,难道汝查出其下落来了?”

韩悠道:“不但察出下落,亦连前因后果一并知晓了。不瞒皇上说,这刺客如今亦在阿悠掌握之中。”

此言一出,乐瑶手中酒盏禁不住晃了晃,漏出几滴来。

皇上却猜到了,狐疑道:“难道指使无赖泼皮替换出刺客的,亦是阿悠你不成?”

韩悠微微一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