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芷没有理会他,凝视着我:“你中了魇毒!中了这种毒会让你忘记一些经历,即使想起这些经历来,也会当做是别人的。WWw。QuAnBen-XIaoShuo。COm”声音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

我怔怔地看着他,逐字辨别着他的话,喃喃自语:“魇毒?不是忘忧吗?”

“甚?”溟无敌终是蹿到了我近前。

“我想歇会儿。”

“还没歇够呐?你……”

“就让她静一会儿罢,我们出去。”溟无敌的话被已然起身的燕芷给打断。

“诶~~~”可惜,闹杂的源头未能被顺利带走,溟无敌又折了回来:“阿悠,你是在气我罢?别介,你听我给你解释啊。”

我躺回榻上,却被硬扯了起来,这厮还真是不屈不挠。

“事情得从我们露宿野外那晚说起……”其时,旁侧传来声轻咳,我们调头看着燕芷,他转过身:“你们继续!”

“那晚,我去寻食物回来,瞅着你歪在那里很是难受,我猜你就是梦魇了,起初以为是精神不济的缘故,所以悄悄替你把了脉,不查不知,一查竟是吓了一跳,你的脉象与我所知的一种几近失传的毒症居然颇是吻合。”

“就是魇毒?”

“恩,”溟无敌点点头,表情是难得的正经:“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实例,所以不敢轻易妄断。于是,我又带着你去看残阳、枯树这些落败景象。据闻中此毒者,情绪最易被这些外物左右。”

“你让我看那些物事,你就从旁看着我?”

“是啊,无论你面上掩饰得再好,却有个最大的破绽,遂能让我探出你的情绪来!”溟无敌故作高深地顿住。

我睇着他,意思是:说还是不说,你看着办罢!

“哎呀~~~姐姐,你都不猜,这样就不好玩了!”他居然撒起娇来,我刚欲发作,他急忙道:“好罢好罢,你甭生气!我说,你啊,最大的破绽就是没有破绽!”

糊弄我好玩呐!

“你别这表情啊!真的,你心里越是不舒服,面上就越会装作若无其事,你自己不晓得吗?”

有吗?我摸摸脸颊。

“据我仔细观察分析,得出了最终的结论,你定然是中了那毒,这才通知的师兄!”

“通知他?”

“然。你晓得江湖为何传闻燕芷是溟无敌的克星吗?那是因为我门的内力分阴阳两种,我修习的内力是煞阴,师兄则修习的阳罡。魇毒其实与我习的内力同是属阴,所以,克制之力也是一样,即是至阳真气。而这天下最为纯正的至阳真气——阳罡,只有一人承袭!”

“你是通知他前来替我解毒的?那为何又瞒着我?还说出那番使人误会的话来!”

“那是因为魇毒在情绪波动时会反噬,但惟有如此,方能解。”一直未曾开口的燕芷倏然出声。

“对啊!我故意引你认为我是借你为饵来对付师兄,我赌你必然受刺激……不过”溟无敌蹭到我身边:“据说只有亲近信任之人的背叛才有效,这么说来……姐姐,我在你心中原来这般重要啊,阿生很是感动很是感动噢!”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十分谄媚,就差没摇头摆尾了。

我推开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你能有多重要?我不过是最恨他人欺骗,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

“姐姐,你真别扭!”这厮没骨头吗?又贴了过来,被我狠狠挡开。

“话说回来,师兄,你干嘛不告知我解法呐?”溟无敌又跑去缠着燕芷,拉着他的胳膊:“你我还需藏私啊?”

“放开!”燕芷甩开他的手,疾步往房外走去,在门槛边却是停了一下,背对我们:“你,毋想太多,好生休憩!”然后信步离去。

“哼,有甚了不得!我不会去问那老头?”溟无敌双手叉腰,呈泼妇状。

我头痛地捏捏眉间:“呃,那你之前所言……”

“是真的,全是真的,除了叫师兄来这件事,其余我绝未诓你半句,姐姐,你得信我!”眼前一花,他就晃到了我面前,逮住我直摇晃。

“好好,我信!”我本就虚弱的身子简直快被他摇散架了:“不过燕芷的师傅据说可是位宗师啊,那你如何会……”我想到他说过的那段不堪的禁脔经历。

“甚宗师?若不是他,我又怎会潦落至那般境地!”他恨声道:“我尚在襁褓时,他为争那天下第一的虚名,与人决斗三天三夜,谁料一切皆是别人的设计,趁虚而入把我偷走弃于路边,幸得一老乞丐把我捡到,可惜好人不长命,那乞丐在我八岁时就一命呜呼了,我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时候,他在何处?我颠簸流离,受尽凌辱,他又在何处?到最后才赶到救我的命,施舍给我再多,也不敢相认!哼,好个慈父喃~~”他说到这,双拳紧握,情绪忿忿。

“可是你说过,你师傅对你……他不就是你师傅?”

“是,所以我说我只有师傅,没有父亲!”

“那你没承继他的衣钵,自创的门派?”

“呵呵,”他很是得意:“你也晓得我门下都是女子,愣是把老头气得直抖胡子,骂我伤风败俗呐!”

哎,我摇头嗟叹:“到底是骨血至亲!”

“至亲?哈哈,别人说说也罢,阿悠,你也信这个?”他伸出食指点在我唇间:“难道你不晓得,魇毒必须得以至亲之血做种!”

我想我面上此时应该是挂着笑容的,把语气尽量调整到和缓:“我全想起来了,是个奇怪的神棍给我下的毒,只是颗药丸,叫忘忧,并无其他,或许是他与家父有过节遂伤害于我罢,可是我也绝不会因此而迁怒我阿爹的!”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捏紧的掌心里指甲断裂的声音。

“真的?”溟无敌显然不信。

我却坚定地颌首:“当然是真。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哪会有亲身父母害自己骨肉的?所以,你也毋再怪你父亲了,他也不好过。”

溟无敌专注思索着我的话,所以忽略了我面目上的僵硬。

阿爹?你真是我阿爹吗?

天际已然结出了橙色的云朵,仰视着那皦皦初悬的白日,有浅白若水的晨光柔和地撒在身上,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如此美好的开始!

“阿悠,阿悠……”声音远远飘来,这大早上的,溟无敌这厮就开始发癫了吗?

“我在此!”双手蓬起,高喊一声。

话音刚落,一个物事“刺溜”一下就滑到了近前,只见他抹了抹额上毋虚有的汗水,拿腔作势:“姐姐,你可吓死我们了,起床就不见人,莫不是想不开……”他夸张地捂住嘴。

“认识恁久,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再说我有何想不开的?”我抻了抻懒腰。

“毋怪他,是我让他寻的。”燕芷说着话,踱步过来。

“燕将军,早!”我微笑回应。

他走到眼前,眯眼看了我片刻,方道:“真的无事就好!”

我心里某处被刺了一下,笑容却是扩大:“能有何事?”

“我还担心是阿生多管闲事了,看来……既然事情已圆满解决,芷也该告辞了。”

“将军可是回益州?”

“然。”

“阿悠可能同往?”我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燕芷讶然盯着我,未出声。

“啊?姐姐,你想去益州玩吗?”溟无敌在旁边一惊一乍:“那里可不好玩,我去过,甚是荒凉的地儿!”

“将军?”我再次问道。

“墨竹夫人深受隆宠啊~~~”燕芷沉吟了好一会儿,却是冒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啊?”

“当今圣上从未专宠过后宫!”他仰望天际,像是自言自语:“这次却是不同,据闻墨竹夫人被诊出怀有龙嗣以后,圣上已接连三天罢朝了!”

“甚?”这哪是皇帝舅舅的作风!

“遂,群臣非议,长此以往,如何了得?”他终于正视着我:“殿下,您说这可如何了得?”

“我,我……”

“臣到是有一想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殿下,您是责任重大啊!”他眼含笑意。

我倏然想到了那一晚,独孤泓前来解救我时,燕芷那声“且慢”,以及随后发表的那一通长篇大论,难道……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微微颌首:“殿下,臣有急务,今日便得启程回益州,遂由阿生送您回京畿,可好?”

他甚都知晓了,我还能说不好吗?而且,加上这一回,我竟已欠下他两次人情了。我突然想到一个还他人情的办法,眼睛一亮:“将军,你放心,待我回到宫里,第一件事就是求圣上收回赐婚旨意,还你自由身!”

“咳咳……”谁料,他却是被我的话呛住。

“姐姐,你是要与师兄退婚,然后与我私奔吗?阿生好生欢喜呐!”我翻了翻白眼,推开自作多情的某人。

“将军,马已备妥。”此时,有兵卒来报。

“善。”燕芷终是回复到严谨的表情,然后对我行了一礼:“殿下,允臣先行一步。”说着,仓促地朝马厩而去。

咦,他还未回应我喃,就这么走了?

我跟溟无敌傻傻立在原地,看着那俊颀的身躯渐行渐远,孰料,人是看不到了,低沉染磁的声音却是伴着马蹄声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殿下,待臣益州事毕,定火速回京议亲,臣绝不是那无有担当之徒……”